第81章(1 / 1)

张雄一怔,定睛一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马还在跑,但马上的两个人已经不翼而飞!张雄急忙转头四顾,一眼可以望出去四五里,土地平旷,连个沟坎都没有,好好两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追!包抄过去!”张雄气急败坏地大叫。

骑兵们散开队形,从两翼包抄过去,马背上无人,马速也降低了,很快就追上,骑兵们驱赶着马匹停了下来。

张雄脸色铁青地到了这匹战马旁边,阿术跳下马来,小脸慌张得几乎变了形,问张雄“:大将军,你不是一直盯着师父的吗?”

“是啊!”张雄也极度不解,大冬天里,汗水滚滚而落,“我几乎眼睛就没离开法师,直到刚才那一股风沙过来,我才挡了下眼睛,然后再看,法师就无影无踪了,前后不过呼吸之间!”

张雄脸色铁青,命令骑兵散开搜索,转眼间周边四五里都已搜索完毕,没有一丝人影。玄奘,就在这空旷的绿洲上凭空消失了!

阿术随着张雄和朱贵等人回到王城,他们也顾不上他,急急忙忙进宫向麴文泰汇报玄奘失踪之事。一时之间,王宫震动,麴文泰暴跳如雷,将高昌国的重臣召进王宫议事。

阿术对麴文泰如何反应并不关心,他心中笃定,玄奘失踪一事必然与龙霜月支有关,甚至那黄金面具女子便是她本人!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室外温度陡降,风沙又大,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们只要不值勤,就都钻进了温暖厚实的屋子里。王宫中显得颇为空旷。

阿术随玄奘来过后宫,大略记得麴智盛宫室的方位。若是换成了长安的皇宫,东宫和内宫之间除经过玄福门,别无他路,周围都是几丈高的宫墙,但这西域王宫的建筑是高低错落,有些两层,有些三层,还是平顶,房舍之间往往有楼梯连接,这就给了阿术很大的便利,他爬上两尺宽的墙壁,一路小跑,在房舍顶上穿行跳跃,不多时就到了麴智盛的宫室外。

阿术直接到了二层,在复杂的廊道间东绕西绕,竟然摸到了昨日的那座佛堂!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浓烈的渴望,他知道,黄色的帷幔后面,就是那只神秘的大卫王瓶!

但阿术很机警,没有急于行动,而是竖起耳朵倾听,这时已经是亥时,廊道深处仍旧烛影摇动,传来男女的嬉闹声。那笑声憨憨的,一听就是麴智盛。佛堂里一片漆黑,透过帷幔,只有香炉里插的线香闪耀出隐约的光。

阿术没敢走楼梯,抱着一根廊柱滑下来,轻轻落在了地上。他此行原本是想找龙霜月支探听玄奘的消息,但到了这佛堂,却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引,似乎那大卫王瓶正在发出无声的召唤,充满诱惑地等待着他。

阿术吞了口唾沫,或许太过紧张,寂静的佛堂里发出咕嘟一声,倒把他自已吓了一跳。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那诱惑,悄悄走上前,掀开了帷幔,然后,他呆住了黑暗中,闪烁着一双冰冷的眸子!一条鬼魅般的人影,正盘坐在蒲团上,嘲弄似的凝视着他!

阿术吓得几乎叫出来,半晌才看清,那人居然是龙霜月支!

“呃……”阿术一头冷汗,冲她笑笑,“起夜,走错了……”话没说完,转身就跑。

龙霜月支端坐不动,等他跑了两步,轻轻一拍手,阿术霍然站住。昏暗中,他看见四处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寒芒。那是弓箭的箭镞!

“阿术,来,坐下聊聊。”龙霜月支笑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来找我打探法师的下落,却如何又看上了大卫王瓶?”

龙霜月支袅袅婷婷地站起身,点燃蜡烛,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阿术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灰溜溜地转身到她对面坐下“:我……这不是找不着你么,恰好看到了这瓶子……”他看看大卫王瓶,咕嘟又吞了口口水。

“也是,”龙霜月支笑了,“只要是人,都会对这个瓶子充满欲望。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孩子,欲望居然也如此强烈。”她玩味地看着阿术,“说吧,有什么愿望,我来帮你满足。用不着大卫王瓶。”

阿术想了想:“我要你放了师父。”

龙霜月支如美人春睡般卧在坐毡上,淡淡地道:“你师父不在我手中。”

“骗人!”阿术大怒,“明明是你劫走了师父!那个挥铁锤、戴着黄金面具的女子,不是你么?”

“不是我。”龙霜月支坦然道。

“哼!”阿术丝毫不信,“是你说了要出手,然后我师父才出事的。这高昌国,除了你,还有谁会对我师父不利?”

龙霜月支摇头不已“:阿术,我说过,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看不懂。想知道答案吗?这样吧,你随我来!”

说着她站起身来,朝阿术招了招手,阿术纳闷地跟着她过去。

龙霜月支提着一盏灯笼,走出宫殿,顺着一条廊道东拐西拐,在后宫里穿行,甚至还上了几层台阶。其中一扇角门的门口,还有两名全副甲胄的宿卫值守,但看见龙霜月支过来,两人叉手一礼,却并不阻拦,任由她带着阿术进了角门。

阿术一溜小跑跟着:“喂,你这是要去哪儿呀?难道我师父被你囚禁在宫中?”

“我说过,你师父不在我手里。”龙霜月支淡淡地道,“只是很多事情你看不明白,我让你看明白而已。”

阿术还要再问,龙霜月支伸出玉指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到了。你若敢大声说话,这辈子也别想见到你师父了。”

阿术急忙闭嘴,抬头一看,猛地吓了一跳,不知何时,两人竟然来到了王宫中的内廷之上!高昌的内廷布局与中原大致一般,正中间是王座,两侧铺着坐毡,朝中重臣都跪坐在坐毡上议事。只不过高昌的建筑一般都有两三层,这内廷也是,上下两层,二层挑空,只有一圈回廊,因此显得更为空旷高大。

此时,阿术和龙霜月支就站在内廷的二层回廊上,回廊上垂着布幔,影影绰绰可以看见麴文泰以及重臣们正在议事,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晰无比。阿术不禁悚然,连这等机密重地都能来去自如,看来龙霜月支宣称她已彻底掌控了高昌,只怕并非虚言。

“公主,你带我来这儿作甚?”阿术低声道。

“嘘!”龙霜月支指了指下面,“仔细听。”

阿术将布幔掀开一条缝,诧异地看着麴文泰等人议事。

宽阔的大殿内,麴仁恕、麴德勇、张雄和尚书台左右仆射、六部郎中悉数在座,大家一个个沉默不语,气氛凝重。麴文泰正怒不可遏,拍着座椅大叫“:说啊!都哑巴啦?我高昌难道成了妖魅之国吗?先是那孽子用个破瓶子迷惑了焉耆公主,随后居然就是大唐名僧在我高昌铁骑的环伺下被一股风给刮走!这让本王如何向佛门解释?如何向大唐的皇帝陛下解释?”

张雄满脸羞惭,站起身离开坐毡,跪倒在大殿上,连声道“:臣无能,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现在本王需要的不是治你的罪!”麴文泰气得手臂发抖,“大将军,本王要你一个解释,要你还来一个玄奘法师!”

“父王,各位大人,”麴德勇却冷笑,“难道你们觉得,大将军这番说辞可以让人信服吗?在大将军率领上百骑兵的保护下,先是在交河城被一个女人劫持了法师,随后一阵风吹来,法师就消失不见了!嘿,他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要知道,城北二十余里处,四周并无丘陵山峦,土地平旷,大将军率领着一百精骑,眼睁睁地盯着,一百多双眼睛居然让法师凭空失踪?反正我是不信的!”

阿术听到这里,转头问龙霜月支:“他这是什么意思?师父明明就是凭空消失了呀!”

龙霜月支有些着恼:“莫作声,再说话我不让你听了!”

阿术急忙扭回头,一言不发地看着。

这时,麴文泰也有些诧异,盯着麴德勇催促:“哦?德勇,你说仔细了。”

“诸位都知道,”麴德勇站在大殿中央,环顾着众人,“咱们高昌此前一直受西突厥的庇护,但这些年大唐国力强盛,今年六七月份,更出动十余万大军主动出击,攻打东突厥,西域诸国震恐,连西突厥都为之胆怯。更加上统叶护可汗老迈,王廷局势动荡,因此父王定下国策,要示好于大唐朝廷。”

众人纷纷点头,这事大家自然都清楚,随着大唐对东突厥连战连捷,颉利和突利两位可汗不敢交战,大家也越发觉得麴文泰洞察先机,佩服不已。

“自从听说玄奘法师要前来西域,去天竺求佛之后,父王就打算靠玄奘法师弥补与大唐的关系。一则我们都是汉人,同源同种,只要能得到大唐的支持,就能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二则,更能挫败焉耆人打算丝路改道的图谋。”麴德勇道,“可是,咱们朝中,却有人心怀不轨,才暗算玄奘法师,造出这法师被一股风吹走的荒诞说法!谁都知道,大唐皇帝与玄奘法师交好,他在高昌出事,大唐皇帝必然憎恶高昌,此人狼子野心,就是要破坏父王的国策!”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张雄。张雄怒不可遏,霍然站起“:二王子,您莫要血口喷人,我张雄是汉人,既心慕天朝,又对陛下忠心耿耿,怎能做下这种背弃祖宗、背弃陛下的丑事!”

“哼!”麴德勇看也不看他,“父王,问题恰恰出在这里。众所周知,大将军是汉派,学儒家礼仪,习大乘教法,一心主张投靠汉家王朝。此事高昌国无人不知,连大唐朝廷也十分清楚。”

“对啊!”麴文泰有些糊涂了,“既然如此,大将军应当保护玄奘法师才对,他怎么可能对玄奘法师不利,把高昌推向大唐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