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鱼泉边胡杨树的一根横枝上,蹲踞着一头巨大的苍狼,在明月之下悲伤地长啸。
[1] 《西游记》七十一回出现的紫阳真人张伯端其实是北宋道土,与历史难以契合,故改为西汉紫阳真人周义山。
[2] 象戏即象棋,初唐只有天马、上将(相)、辎车和六甲四种棋子,中晚唐以后出现王、军师(土)、砲。
第二十五章 王字头上一把刀
第二十五章王字头上一把刀
第二十五章
王字头上一把刀
“崔舍人这几日在瓜州四境看了一圈,不知有何心得?”
瓜州都督府的二堂,堂下有箜篌、鼙鼓之乐,几名胡姬正踩在地毯上翩然起舞。而客人只有寥寥三人。李琰坐在上首,瓜州刺史独孤达和通事舍人崔敦礼分坐两侧,面前的食床上摆满了酒食。
瓜州乃是河西重镇,尤其是在敦煌到西域的大碛路和矟竿道废弃之后,商贾往来中原和西域,大都是从瓜州经过莫贺延碛,抵达伊吾国,再到高昌、焉耆等地。
而伊吾和高昌此时分别控制在东西突厥手中,两大突厥的势力交汇点便在瓜州以北,因此朝廷在此驻扎重兵,不但将瓜州都督府设置在此,甚至连玉门关也迁址到瓜州,身为瓜州都督的李琰可谓权重一方。
崔敦礼时年三十三岁,乃是河东崔氏二房,顶级的大土族出身,举手投足都带着土族的雍容与清贵。
听了李琰的问话,崔敦礼拱手笑道:“下官这些年执掌四方馆,替朝廷奔走各国,安抚四夷,也走了不少地方。本以为瓜州偏远,却没想到商贾往来辐辏,市容繁华,人烟繁密,竟然不输中原大城。”
“不过崔舍人想必也看到了,突厥人南下的征兆越来越明显了。”独孤达却叹道,“据来往的商队讲,欲谷设屯兵伊吾,兵力正源源不断地汇聚,前日接到烽燧急报,说是在第五烽已经见到了突厥人的哨骑。”
崔敦礼默默地点头:“突厥人在定襄和代州受到的压力太大,看来是想在河西打开缺口。”
李琰吃惊:“陛下已经下令出征了吗?”
“这倒没有,”崔敦礼摇头,“如今正值秋高马肥,不是最好的时机,真正出兵只怕要到入冬了。只是突厥人这两年日子不好过,连续两年霜冻干旱,民疲畜瘦,牛马多冻饿而死。他们显然也感受到大唐的压力。”
李琰瞥了独孤达一眼,独孤达会意,忧虑重重地道:“所以本官颇为不解,陛下为何此时要召临江王还朝?临江王镇守河西三年,正在安排御边之策,一旦还朝,瓜州防务无人主持,万一欲谷设领兵入寇,怕是要出乱子啊!”
崔敦礼摇摇头:“陛下的胸中自有韬略,哪是下官能琢磨的,或许只是迷惑突厥人也未可知。”
“这话如何讲?”李琰问道。
“如今朝廷的大军和辎重正在往定襄和云中方向集结,突厥人必然警惕,怀疑朝廷即将起兵征伐。若是此时征召大王还朝,彰显河西无事,想来能让突厥人误判。”崔敦礼道,“事实上哪怕突厥人入寇瓜州,也必然是偏师,骚扰居多。以河西的防务,肃州有牛进达,瓜州有独孤公,西沙州有王君可,必然能保河西无恙。”
这种答案李琰并不满意,却也不好反驳,心中不禁更加忧虑。
“听说李大亮调了五千大军进驻甘州?”李琰缓缓地道,他脸上笑着,眼睛里却一片冰冷,“这是要防谁?突厥还是吐谷浑?”
崔敦礼心中一震,呆呆地看着李琰。
若是寻常人等或许听不懂李琰问话中的含义,可崔敦礼执掌四方馆,对四夷边境了如指掌,当即就明白了李琰的深意甘州与突厥和吐谷浑之间并无道路相同!那么李大亮调集五千大军到甘州,压在肃州的眼皮底下,到底是为了防范谁?
“下官不曾听说!”崔敦礼断然道。
“不曾听说?”李琰倒是怔了怔。
“是的。”崔敦礼极为干脆,他很清楚决不能在此事上让李琰误判,“下官路过凉州的时候,凉州都督府并无任何军队调动。之后经过甘州,张弼那里也一切如常,没有增加一兵一卒。”
李琰和独孤达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有些难办了。李大亮增兵甘州,是李琰判断皇帝要对自已下手的最大依据,他从敦煌回到瓜州,立刻便派人去甘州查访,不过瓜州到甘州千里之遥,往返一趟需要十余日,派出去的心腹部曲至今还未回来。
在此事上,如果崔敦礼进行诡辩,李琰倒也能理解,可崔敦礼断然否认,他又不好逼迫,顿时陷入为难,只觉朝廷对自已的真实态度迷雾重重,心中更是忧虑。
堂上一片沉默,陷入一种尴尬却凶险的氛围之中。
就在此时,有仆役前来通传,玄奘和咒禁博土李淳风求见。
“法师回瓜州了?怎么还带了个咒禁博土?”李琰不禁愕然。不过玄奘来访倒让众人间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独孤达是佛徒,当日玄奘在瓜州,便是他奉养了半月之久。凉州都督李大亮捉拿玄奘的公文到达瓜州之后,又是他密遣州吏李昌知会玄奘,让其连夜逃离瓜州。
独孤达当即亲自出迎,请玄奘和李淳风来到堂上。
李琰大笑:“法师是与澶儿一起来的瓜州吗?刚才还接到消息,说是澶儿要过一两个时辰才能到,不想法师竟然这就到了。”
玄奘并没有回答,见崔敦礼穿着从六品的服饰,便道:“这位上官便是崔舍人吗?”
崔敦礼久在长安,自然知道玄奘的名声,急忙起身见礼:“在下河东崔敦礼,见过法师。”
“既然崔舍人也在,那事情还有可挽回之机。”玄奘松了口气,望着李琰,“大王,贫僧在敦煌得知了一桩重大消息,故此星夜兼程赶来瓜州,便是要请大王定夺。”
李琰一愣,脸色凝重起来:“法师请说,什么消息?”
“西沙州刺史王君可,密谋造反!”玄奘一字一句地道。
李琰一哆嗦,几乎跌坐在席上。独孤达、崔敦礼二人也惊呆了。
“法师,您这莫不是开玩笑吗……”李琰喃喃地道。他与独孤达暗中谋划多日,就待起兵,突然被玄奘这么宣布于光天化日之下,禁不住整个人都软了。
“法师,”崔敦礼也骇然失色,“您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可确切吗?”
“消息确凿无疑。”玄奘断然道,“如今王君可的六千大军已经东进,此时应该快抵达鱼泉驿了。”???
独孤达勉强笑着:“原来如此,法师是误会了。王君可率领大军来瓜州,是大王下令的。这些日突厥屯兵伊吾,想要南下入寇,大王是命他来协助守备。”
崔敦礼却神情凝重:“法师可有实证?”
“贫僧并没有得到什么书信、密令之类的证据,而是从王君可的一系列举动中推断出来的。”玄奘道。
李琰慢慢缓回了神,强行镇定,不悦道:“法师是个谨慎人,今日怎么糊涂起来?指控一州的刺史谋反,这是何等大事,没有实证单靠推断,怎么就敢乱说!”
“贫僧并非乱说。”玄奘道,“大王可知道,如今王君可已经彻底控制了西沙州的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