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座玉门关哪需要如此多的钱粮?”翟昌怒道,“西沙州每年和籴军粮两万石,百姓上缴的丁租两万石,州仓的籴粮两万四千石,还有屯田和营田的收入,而全州兵马耗粮每年才五万八千石,钱粮远远足够。难道一座玉门关你还要打一年吗?”
“如果突厥入侵呢?”王君可冷冷道,“如果吐谷浑入侵呢?”
“怎么可能?”翟昌喃喃道。
王君可冷笑:“你别忘了,奎木狼号称狼神,而狼神对于突厥各部和吐谷浑人意味着什么!据本官所知,如今玉门关中多数人便是从西域各部投奔过来,为他效力。本官为何会恳求朝廷征召府兵?便是为了防止突厥和吐谷浑南北夹击!二位也知道,仗一打,钱粮便是海一样花出去。我要这点钱粮,多吗?”
翟昌半晌不语,令狐德茂则目光幽深地盯着王君可,长久不言。
便在这时,忽然听到中庭外一阵喧嚷,只听令狐瞻正低声说着:“你……你莫要鲁莽!”
一个柔柔的女声温婉地道:“我并未鲁莽。这是我的事,不劳令狐郎君。”
“胡闹!”令狐瞻似乎气急败坏,“赶紧回去!若是让你父亲知道,怕不是要重重责罚!”
三人听了片刻,都有些愕然,王君盛急忙开门走了出去,正堂的门一开之间,三人瞥见中庭里俏生生地站着一名少女,王君可和令狐德茂并不认识,翟昌却张大了嘴,喃喃道:“怎么是她?窕娘?”
第十六章 十九窈窕女,十三鬼穴歌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十九窈窕女,十三鬼穴歌
闭门鼓开始敲响,各坊各市都开始驱赶行人,街市上到处都是步履匆匆的归人。
玄奘询问完赵富,便让他继续回家探望父母,自已和李淳风返回城中,在这暮鼓声中急匆匆而行。两人顺着甘泉大街进入子城,沿着令狐德茂和翟昌刚经过的那条街巷,来到长宁坊。
坊门正街的街角开着一家酒肆,世子李澶粗布麻衣,正在麻利地抹桌子。
看起来李澶干得是相当愉快,掌柜和酒博土们也不拿他当外人,此时顾客并不多,李澶一边和众人说笑着,一边麻利地干活。他忽然一瞥眼,看见玄奘,顿时惊喜交加。
“法师!”李澶丢下抹布,奔跑了出来,“哎哟,这不是李博土么?来吃酒?”
李澶热情地拉着李淳风,就要往酒肆中拽,颇有些揽客的味道。
李淳风连忙拽开他的胳膊:“就算吃酒也不敢劳烦世子伺候,是玄奘法师有要事来跟你说。”
李澶愣了一下,见玄奘面目严肃,急忙把他们请进酒肆,找了靠窗的僻静处坐下,低声道:“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世子,你能否以最快的速度和临江王联络上?”玄奘问。
“阿爷如今在瓜州呢。”李澶想了想,“不过王利涉一直在敦煌,我来酒肆做帮工之后,他派了侍卫在不远处守着。师父若是需要,我立刻命人把他叫来。”
李澶指了指几十步之外的一家皮匠铺,果然有两名精壮男子似乎在帮皮匠打下手,目光却不住地往这边瞟。
玄奘点了点头:“我需要你立刻给大王传讯,告诉他,王君可可能谋反!”
李澶大骇,呆呆地看着玄奘,整个人都僵硬了。
好半晌,李澶看着玄奘和李淳风的神情,终于确认了二人并不是开玩笑,立刻朝着窗外一挥手,两名精壮汉子急忙飞奔过来,叉手施礼:“世子殿下!”
“你们立刻去长乐寺,把王参军叫过来。”李澶咬着牙,低声,“不要惊动任何人!”
两人应诺一声,如飞而去。
“师父,”李澶脸色惨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在皆和村水渠边,玄奘怕吓着赵富,并没有讲透,此时他把自已的推理讲述了一番,然后道:“王君可一系列的手段,最终就是为了彻底掌控西沙州的军权!他不但要掌控军权,同时要拿捏住敦煌土族的把柄,来迫使他们就范。如果贫僧所料不差,土族手中还有子亭守捉和紫金镇两处兵权,王君可必定会以各种手段谋夺过来!”
“我会安排王利涉打听。”李澶见玄奘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暗中松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可是师父,王君可本就是刺史,敦煌军政大权尽在他手中,他把权力从土族手中夺走,也并不意味着要造反啊!我想,任何一个外来的流官,权力被当地土族牢牢把控,都会想夺回来。”
“世子想想河仓城时,王君可说是来救你和鱼藻的,可是他并没有带大队兵马,只带了三十名兵卒和十五架伏远弩,这像是去玉门关救人的吗?”玄奘问道。
“可是他确实救了我们。”李澶想了想。
“或许那只是意外收获。”玄奘道,“世子想一想,你如果是将军,明知玉门关有三百悍匪,却只带着十五架伏远弩去,去做什么才会这样?”
李澶脱口而出:“谈判!”
“对!”玄奘点点头,“王君可是去谈判的。带了伏远弩,只是为了威慑奎木狼,而不是要与他开战。如果谈判破裂,仅仅十五架伏远弩是不足以保障王君可的安全的,但王君可仍然这么做,便是因为他认定,这桩谈判必定能谈成。世子,请问什么样的谈判必定能谈成?”
李澶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
李淳风叹道:“给予甚多,要求甚少。这样的谈判自然能谈成。”
“两人谈判之后,奎木狼立刻召见东突厥和吐谷浑的使者,命他们返回王庭。所负担的使命贫僧虽然不知,但如果这就是两人谈判的内容,那么奎木狼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他只需要传一句话即可。”玄奘道,“世子请想,东突厥和吐谷浑恰在西沙州的南北,这些年屡屡犯我边境,需要这两家同时要做的事情,还难猜吗?”
李澶的脑子一片混乱,想起自已和鱼藻的婚事,禁不住浑身颤抖。
“我听说刺史府早些日子向朝廷行文,要征召府兵剿灭奎木狼。”玄奘道,“既然王君可已经与奎木狼勾结,征召府兵那是要打谁?府兵一集结,加上镇戍兵,王君可手中便有七千五百兵力。他要做什么?”
李澶颓然坐在绳床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王利涉急匆匆赶来,见世子这般模样,禁不住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病了。
“我身体无恙。”李澶喃喃地道,“王参军,你速速向我阿爷报讯,王君可意欲谋反,早做防范。”
王利涉一哆嗦,险些坐在地上:“世子,这话……这话从何而来?”
李澶有气无力地将玄奘方才的推论讲述了一番,王利涉脸色发白,额头冷汗涔涔:“法师,这话您没跟别人讲吧?”
“除了在座几位,并无别人知道。”玄奘道。
王利涉扶着额头,庆幸道:“佛祖保佑。这话一旦传出去,咱们没法活着走出敦煌了。事不宜迟,不管您的推断是真是假,下官这就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给大王!”
李澶瘫坐着,喃喃道:“速去,速去。叮嘱阿爷,此事未经证实,不可外传,只是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