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有些吃惊,询问翟法让:“这其中似乎还有些恩怨?”
翟法让叹息一声:“冤孽!武德九年,我翟氏和令狐氏联姻,弘业的嫡女翟纹嫁给德茂公的嫡子,也就是这位西关镇将令狐瞻。可好好一桩姻缘,新娘却在当晚迎亲之时,被这妖狼掳走,至今生死不明。”
“竟有此事!”玄奘震惊不已。
“此事已经成为我翟氏和令狐氏共同的耻辱。”翟法让捻着佛珠悲悯不已,“这些年两家苦心孤诣猎杀妖狼,只是一直未能如愿。”
这时,令狐瞻疯狂大吼道:“妖孽!今夜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射”
墙上和房顶上的土卒弓弩齐发,几百支箭镞如同狂风暴雨击打过去。奎木狼冷笑一声,肩舆上那黏稠的黑雾忽然翻卷起来,帷幔放下,将它笼罩其中。无数的箭镞射进黑雾,肩舆上扎满了箭矢,帷幔被射得到处是窟窿。然而大部分箭矢却从另一边穿了出来,仿佛肩舆上空空如也。
另外一些箭镞则是射向四名甲土,边军步卒用的大部分都是角弓弩,力道强劲,射程达二百步。距离甲土不过五十步距离,便是明光铠也射得穿。只听“叮叮当当”的声响,甲土们的甲胄上瞬间插满了箭矢。
猛然间庭院里一片寂静,那四名甲土竟然毫无反应,甚至身上连血液也没有流出来。土卒们惊得目瞪口呆,纷纷垂下弓弩。
令狐瞻咬牙:“这是十五星将,并非杀不死,妖狼麾下只有十五人,杀一个少一个。再射!”
弓弩手们正要再射,黑雾里响起一声凄厉的狼嚎,四名甲土霍然而动,也不管身上的箭矢,举起陌刀朝着正堂冲杀过去。
令狐瞻冷笑:“陌刀队列阵!进击!”
兵卒们十人一火,队列森严,挥舞着陌刀从四面八方如墙推进。四名甲土分成四个方向迎了上去,双方甫一接触便惨烈无比。双方都是制式陌刀,重达二十斤,以腰部力量旋斩,势大力沉,撞击声震耳欲聋。
然而那些甲土的力量匪夷所思,不似人类,“当当”几声撞击,土卒便手臂发麻,陌刀拿捏不住,掉落在地。甲土一个旋斩,顿时将土卒劈为两半。不过令狐瞻这次孤注一掷,整个西关镇倾巢而出。三个旅的镇兵足有三百人,在旅帅的指挥下,兵卒们滚滚向前,不断倒毙刀下,却也不停地劈在甲土身上,把甲土们劈得铠甲破损,身体踉跄。一时间,厮杀声、惨叫声、呻吟声响彻庭院。
大唐军律森严,兵卒们浴血厮杀,将甲土们杀得步步后退,一步步压缩向肩舆。猛然间一名兵卒的陌刀一闪,长刀狠狠劈在一名甲土的护颈上,沉重的刀锋劈碎护颈,斩断头颅,那名甲土无头的尸身栽倒在地。
兵卒们见这怪物到底还是能杀死的,纷纷欢呼。按照这种形势,不管那甲土是不是人类,恐怕再有片刻就能将其统统斩杀于刀下。
令狐瞻冷冷地盯着战局,见奎木狼和甲土已经被阻隔开,一声令下:“阵法!”
索易等四名术土缓缓走出来,分三面围住了奎木狼。
奎木狼睥睨着四人,脸朝着索易:“又是你们这些术土!倒有三个生面孔,一年前围攻本尊的人,怕只剩下你了吧?”
索易面无表情,喝道:“承差:符官、土地、使者,听吾号令!我奉帝命,掌握雷霆生杀之权,判断鬼神侵害之事。令下疾如星火,法师迅若风雷。不许稽迟,明彰报应。如有妖魔鬼祟在坛、在途,檄接公文。假传神信,吾即送斩五行。我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开坛”
手指一抹桃木剑,剑尖砰然冒出一团火焰。剑尖朝下一指,只听轰然一声,地面上猛然冒出一条火焰,火焰如同游蛇,四下游走,互相穿插,瞬息间奎木狼四周的地面上燃烧起一座巨大的符箓!
整个地面竟然成了一座法坛!
“捂住口鼻。”玄奘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沾了些酒水捂住口鼻。
李澶没明白:“什么?”
玄奘低声:“这座法坛倒是寻常,但你看那火焰的颜色,燃料中必然添加了许多古怪的药物,惑人心智,摄人神魄。若贫僧没猜错,这四人各有所长,会把此法阵威力层层叠加。咱们就算离得远,怕也防不胜防,千万仔细了。”
李澶仔细看着,法阵的火焰色泽果然微微有些发绿。他急忙用袖子沾了酒水捂住口鼻。
奎木狼蹲踞在肩舆上,鄙视地看着燃烧的法阵:“雕虫小技耳!”
一名术土双手一搓,大喝:“雷来!”
猛然间就见庭院中霹雳大作,“轰隆隆”几声巨响,几道橘红色光芒闪耀,周围的兵卒们顿时东倒西歪,震恐不已。
奎木狼只是厌恶地用狼爪堵塞了耳朵,挥了挥爪:“回去!”
却见那术土的头顶猛然响起几声霹雳,轰隆隆的橘红色闷雷在他脑门上炸开。那术土两眼一翻,顿时栽倒。邻近他的术土受到池鱼之殃,还没出手便被波及,也翻身栽倒。
“师父,”李澶低声问,“这天雷怎么会把自已给殛死了?”
“那两人没死。”玄奘两眼盯着战场,“那术土搓手之时,抛出一些球状物。应该便是孙思邈‘丹经内伏硫黄法’中所说的伏火,用硫黄、硝石之类混合研成粉末,能够爆燃。若是用竹筒或石罐密封之后引燃,便爆响如雷,奎木狼只是把他扔出去的东西挡回来而已。”
李澶张口结舌。
此时,奎木狼淡淡地道:“给你们二人一次出手的机会。”
索易和另一名术土对视一眼,那名术土忽然仰天长啸,喷出一道黑色的烟雾。烟雾如同细细的龙卷,绕过燃烧的符阵,直扑奎木狼。
奎木狼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一吸,法坛的火焰中,一缕火焰被他吸入口中。奎木狼再张口一喷,那缕火焰又如同一道箭矢,射在了黑色龙卷上。龙卷猛然间嗤嗤燃烧,化作无数粉尘,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火焰之箭去势不衰,直射在那术土的脸上。术土大叫一声,抱着脸倒地翻滚。
“师父,这又是怎么回事?”李澶兴致勃勃地问。
玄奘迟疑片刻:“这术土好像是巫蛊师”
话音未落,那奎木狼开口赞道:“这蛊虫当真了得,若没有这火焰助了一臂之力,还得费一番手脚。兀那姓索的,该你了!”
索易脸色凝重,忽然一甩袍袖,大喝一声:“给我镇”
一束光芒闪耀,夜空中突然显现出一道巨大的符箓。那符箓似乎以火焰构成,却没有温度,闪耀着冷幽之意。符箓笼罩在奎木狼的头顶上空,随风飘落之时,又散碎成无数朵莹莹蝶影,仿佛一只一只蝴蝶飞舞。
“嘶”奎木狼的“脸色”第一次凝重起来,身子一闪,便脱离了蝴蝶笼罩的范围。
一名甲土似乎听到召唤,迅疾杀出兵卒的包围,冲进法坛中,挥舞陌刀劈打着空中的蝴蝶。一朵蝴蝶落在他的甲胄上,竟然嗤嗤作响,瞬间将那铠甲烧融出一个细小的孔洞。无数蝴蝶坠落在他身上,甲胄四处冒出腐蚀出来的烟雾。
“啊”甲土惨烈嘶吼,丢掉陌刀,痛苦地在身上抓挠,却阻止不了冷火蝴蝶的烧灼,片刻之后,头盔也被烧穿,径直烧入脑中。那甲土立时倒毙。
战场上的众人也看呆了,连厮杀声都减弱了许多。
“师父”李澶心痒难耐。
玄奘却摇摇头:“这冷焰极为厉害,到底如何而来贫僧也不晓得。只知道是一种颜料,用来写在符箓上。”
奎木狼沉默着走进法坛,失神地看着漫天而落的冷焰蝴蝶,忽然吹了口气,一团黑雾卷入蝴蝶丛中,蝴蝶们立刻沉重许多,快速坠地,连青石地面都给烧灼出坑坑洼洼的孔洞。
奎木狼身子一闪,瞬息间到了索易面前,冰冷的利爪扣住他的脖颈,森然道:“写符的颜料你是从何处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