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1 / 1)

“朱贵”麴文泰嘶声大叫,“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弑杀本王?”

“是啊!”麴智盛也慌乱地跑了过来,“伴伴,父王待你不薄,你怎么能杀他呢?”

朱贵凝视着麴智盛,忽然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把麴智盛打糊涂了:“伴伴”

“跪下!”朱贵大喝道。

麴智盛眨着眼睛,纳闷地看着他。这番变化连麴文泰都看呆了,和玄奘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

“三王子,老奴让你好好看看。”朱贵从怀中掏出一卷丝帛,慢慢地展开。那丝帛甚薄,从背面也能看清,上面似乎画着一幅画。

那丝帛看起来只是一卷,但越展越长,朱贵将一头交给了麴智盛,另一头递到泥孰手中“:大设,麻烦您来展开。”

泥孰依言拿着丝帛的另一头,和麴智盛合力展开,众人才看清,上面竟然画着十余幅画!

“伴伴,这……这是什么?”麴智盛不解,“跟你杀我父王,有什么关系?”

朱贵端详着第一幅画。这幅画色彩鲜艳,画工细腻,画的是一座城池下的战争场面,手持弯刀头缠白布的波斯战土和面目扁平的突厥战土正在攻打一座城池。画面上尸山血海,狼烟滚滚,整个场面很是惨烈。

“三王子,想必你也知道,你母亲是嚈哒的公主。”朱贵怜爱地看着麴智盛,讲解道,“这座城池便是如今的吐火罗城,六十多年前,嚈哒人伟大的都城!我们嚈哒人是鲜卑族,祖祖辈辈生活在金山的大草原上。两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开始向西迁徙,他们灭亡了贵霜帝国,向西打败了当世最为强大的波斯帝国和拜占庭帝国,向东打败了天竺人。他们在阿姆河的两岸建立了西域最强大的国家。然而,正如佛家说的造化无常,仅仅过了一百多年,嚈哒国势衰微,在波斯和突厥一西一北的联合夹击下,终于灭亡了。族人们四散逃逸,我的家族是王宫的将军,便保护着王室的血脉开始在西域颠沛流离,我和你母亲就出生在逃亡的路上。”

麴智盛似懂非懂地看着,点了点头。朱贵又指着第二幅画,上面是个美丽的少女,骑着骏马,带着一群恓恓惶惶、艰难跋涉的旅人,奔驰在草原与雪山之间。

“这……”麴文泰望着那幅画,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贵娜呀!”

朱贵没搭理他,温和地瞧着麴智盛:“三王子,这便是你的母亲。你母亲是王室唯一的血脉,高贵的嚈哒公主,我比她大十岁,从小就陪伴着她。在我的眼中,她便如同我的亲人。当我的家人一一战死之时,他们给我留下的遗命,便是要求我保护公主,伺机复国。可是在我看来,复国有什么打紧?那么强大的国家,还不是说灭就灭了么?我最大的信念,就是要照顾好公主,让她幸福快乐地度过今生,不再遭受灭国之痛,人生之苦。”

这个看法麴智盛极为赞同“:是啊,伴伴,当国王真没什么好的,还是找个相爱的人过完今生才要紧……”

他望了一眼龙霜月支,黯然神伤。

朱贵打断他“:三王子,你听我说。对于公主而言,她也并没有复国的野心,我们在西域流浪,走过一个又一个国家,她似乎也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她说,将来她一定要走到最东方的大隋去看看,听说那里是丝绸的故乡,美丽的瓷器像皎洁的月光。她喜欢汉人的笛子,她说那笛声如同阿姆河上的波纹。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一个会吹笛子的汉人。可是,那一年,我们来到了高昌,一切都变了。”

第三幅画,是那个少女带着她的族人来到了高昌城外。

麴智盛一一看过去,第四幅是那个少女和她的族人在街市上贩卖羊毛,一名身穿黑色华贵汉服的年轻男子倾慕地凝视着她。麴智盛端详了麴文泰一眼,笃定地点点头“:这个是我父王。我知道,她嫁给了父王。”

玄奘也向麴文泰瞧去,果然,那华贵汉服的年轻男子与麴文泰颇为相似。麴文泰苦笑一下,疲惫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呼呼喘息。他身边早就拥过来一群名医,七手八脚地帮他疗伤。

朱贵凝视着那幅画,道“:麴文泰那时还很年轻,突厥王妃刚刚去世,他一见你母亲,就惊为天人,发誓要娶她,可是你母亲只想带着自已的族人去往东方的大隋。于是麴文泰就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嫁给他,他就在高昌国划出土地,供嚈哒人居住,并且庇护我们。高昌国一直是突厥的属国,而我们却受到突厥的追杀,你母亲没想到一个世子竟然有如此勇气,敢于收留突厥的仇人。她一时感动,便答应了下来。”

其后的几幅画一一展现了这些过程,王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世子与公主互相依偎,极为甜美。

“是这样啊,然后便有了我嘛。”麴智盛道,“而且父王说,他和母后感情也一直很好。”

“很好么?”朱贵眼睛里冒出火焰,憎恶地盯着麴文泰,“当然很好了,麴文泰终于有了发泄之人,他当然认为很好了。婚后仅仅一年,麴文泰的嘴脸就暴露无遗,他这个人生性狂躁,却喜好名誉,平日里做出温文谦恭的表象,博得百姓的赞颂,时间久了,恶毒的天性无处发泄,便发泄到了你母亲的身上!”

朱贵指着下一幅,画的风格立时变了,阴森,冷郁,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洁白的婚床上,麴文泰满脸狰狞,正挥动皮鞭,狠狠地抽打着公主。鲜血迸飞,美丽的躯体上鞭痕密布。这幅画的画功极为了得,气氛营造极为真实,连人物最细腻的表情都展露无遗。

麴智盛看得不禁惊住了。众人都向麴文泰瞧了过去,他刚挨了一刀,脸色惨白如纸,神情却黯然无比,想来并不是朱贵胡说。

后面那幅则是个中年男子,正挥刀斩向自已的下身,鲜血淋漓,他的脸上露出无穷的痛楚。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我。”朱贵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母亲在宫中过得不快乐,便想去陪着她,尽量使她免于被虐待。但高昌国实行的是汉制,入宫男子需要净身,于是我就阉割了自已。”

“伴伴!”麴智盛感动地看着这个从自已一出生就陪着自已的老太监,眼圈有些发红,“你对我们母子的大恩,我真是……”

朱贵长叹“:你母亲是嚈哒唯一的公主,你便是嚈哒王室唯一的血脉,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与我的亲人有什么区别?”

“那你入宫后呢?”麴智盛急忙往后看。

后面的画则更加残酷,公主日复一日地遭受着无法言喻的虐待和凌辱。甚至有一次朱贵跪下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无法阻止。麴文泰如同发疯的恶魔一般,在外温文尔雅,在家里便丧失理智,用尽一切匪夷所思的手段向公主施暴。

玄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画,他虽然距离远,但结合朱贵的讲解,却也能感受到那种凄凉的痛苦。想起前几日他对宇文王妃的虐待,玄奘才知道,他对妻子的暴虐竟是天性,数十年来以此为乐!

麴文泰呆呆地看着丝帛画,苍白的脸上泪水纵横,羞愧地低下了头。

麴智盛一边看着画,一边身子颤抖,有些画面实在过于血腥,让他不忍再看。到了最后一幅,他不禁惊呆了,大声叫道:“伴伴,我娘她……她竟然是自杀的?”

玄奘也吃了一惊,果然那最后一幅画中,嚈哒公主满脸绝望,挥刀割下了自已的头颅!朱贵一手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一边痛哭失声。

“陛下!”玄奘忍不住对麴文泰有些恼怒。

麴文泰满脸羞愧:“法师,弟子……”他哆嗦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哭道,“弟子也不知道,为何一回到家中,就变成了恶魔!”

“是!”朱贵忽然暴怒了起来,“来人,抬上来!”

众人都有些诧异,随后寝宫的院子外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众人惊讶地回头,只见十几名太监合力抬着一具巨大的石棺,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玄奘更加震骇,朱贵设计今晚的一幕看来是煞费了苦心,竟然让人把棺材都准备好了。

太监们把石棺放在了地上,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朱贵悲哀地望着他们:“众位族人,今日局已了,命已终,咱们谁都走不了了。”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这些太监一个个高鼻深目,竟然都是嚈哒种。

一名太监笑了笑,从腰里抽出一把弯刀,二话不说,朝着脖子一割,顿时动脉切断,鲜血奔涌。他含笑将刀递给了另一人,然后自已一头栽倒在地,就此毙命。

另一名太监也是二话不说,挥刀自刎。随后,短短的时间内,十几名太监全部挥刀自杀,由始至终竟然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没有人有过片刻犹豫!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脊骨到脖颈冒出森森的冷气。世上竟然有这种死土!

但同时众人也好奇起来那石棺里到底藏着什么?竟让这十余名热血死土以身相殉?

太监们死光后,朱贵脸上流着泪,上前掀开了棺盖,麴智盛壮着胆子,走上前一看,顿时骇然色变,几乎昏厥。

众人全都好奇起来,这石棺内到底是什么?

朱贵狞笑着,大踏步朝麴文泰走来。麴文泰一脸惊慌“:你……你要干什么?拦住他!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