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给她换完药后叮嘱她多睡觉多喝水,便退出了病房。时聿看到医生出来后问询着白千絮的状况,医生语气还算轻松:“高烧、咳嗽、扁桃体发炎,这都是甲流的普通症状。暂时没有发现肺部感染发炎,其它不好的并发症也没出现,后面还要持续观察。”
“什么时候能痊愈?要隔离多久?”时勋眼神锁定在白千絮身上,但不忘问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大概1-2周,要看她什么时候能退烧。”
时勋突然看到白千絮轻微的扭了扭头向自己的方向看来,他心一个紧急收缩,上前紧紧贴住玻璃门迫切的凝视着她。他多想打碎这扇玻璃跑到她身旁抱住她,一秒都不愿撒手。
他们就这么在朦胧中默默对视着,时勋看到她似笑非笑的对自己扯了扯嘴角,好像在告诉自己她还好,没有那么糟糕。他突然鼻子发酸眼眶迅速湿润了,他浅浅吸了一口气憋住了心疼她的眼泪。傲娇的向她抬了抬下巴,双手贴了贴右脸倒了倒脑袋。白千絮读懂了这手势的意思,他让自己睡一会儿。
他眼看着白千絮艰难的伸出扎着吊瓶的手,够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她对着屏幕点了半天后,时勋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他赶紧掏出来看她给自己发了什么:【快回去,谁让你来的?我刚才还以为自己做梦看到你的,搞半天你他妈真来了?你想被感染吗?】
时勋本来沉重的心情一下被白千絮给骂散了,他看着她凶巴巴的管制无奈的笑了:【我看不到你会疯,我就在外面陪着你好吗?】
他抬头看到白千絮皱着眉疯狂打着字,不一会儿自己的屏幕亮了:【给我立马回家,你他妈再这样不听话就分手。我管不动你了是吧?】
时勋刚准备打字回复她,白千絮的语音来了,他接通了语音就听到她沙哑虚弱的喘着气劝他走:“快回去啊…………我这病真的会传染的。”
时勋抬眼和她对上视线,他轻柔下语气用最平和的态度说着最霸道专治的话:“出个差又住山里受罪又生病到隔离,以后我再让你乱跑一次我就是狗。”
“嗬…………”白千絮都被他气笑了,止不住的咳嗽了几声:“咳咳咳…………快回去吧,等我好了来接我,我再也不瞎跑了。你别再气我了,我真的没力气治你。”
时勋咬着嘴唇内心无比纠结,他一点都不想离开。白千絮也舍不得他走,她在这么痛苦的时刻只想他陪在身边,但是她不能那么自私让他冒着被感染的危险留下。她抬手扶住吊瓶柱,行动跟蜗牛一样缓慢挪着腿坐到床边。
时勋看她一副要下床的架势,一心急赶紧答应她:“好好好,我回去。你别乱动,躺回床上。”
“咳咳咳…………你让我看看你再走,隔那么远我看不清。我能走路的…………走得慢点而已…………”白千絮扶着吊瓶柱几秒一步,缓缓走近他眼前。
她惨白憔悴的脸逐渐清晰,宽大的病号服在她的小骨架子上晃荡,像衣服里是空的完全没有躯干支撑。白千絮看着他焦急的面容心抽搐的疼,瘪了瘪嘴批评道:“不许皱眉。”
时勋眨了眨眼,顺着她的心意舒展开眉头。白千絮驻足在他眼前,隔着这扇玻璃门,他们之间只有十厘米的距离,能数清彼此有几根睫毛却不能拥抱触摸到对方,好无能为力。她摊开手心贴在玻璃上,慢慢移到和他手掌重合的位置,就当是他们牵到手了。
时聿站在时勋身旁,目睹着他用同等程度担心的白千絮眼睛从不曾离开过她的爱人一秒。她目光所及之处,从来都只有时勋,哪怕他们俩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她都只会径直走向他。
从来没有体会过心痛的滋味,现在知道了,原来是这么酸涩急促,后劲那么大。时聿撇过头不忍再看他们,独自品尝着失爱的痛楚,无需任何人知晓。
白千絮歪了歪头仔细端详着时勋,想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里,这样后面见不到的几天都能在梦里循环他的脸了。可是越看她却越开心不起来,他眼里的忧心疼惜远远超过以前的每一次,瞬间猛然发现爱是有具体的形态的,就是现在的他。这一幕触及了她的泪腺敏感点,白千絮忽闪着泪光莹莹的眼睛,哽咽的开了口:“快回家吧,我很快就会好的。”
时勋心痛如绞,最不想看到她破碎的模样,她必须永远都是幸福骄傲的姿态。他抿着唇点了点头,脚步却完全挪不开,舍不得离开也不想丢下她一个人。白千絮抬手点了点他的眉心处再三强调:“不许皱眉,你要是不回去我就在这儿一直站着。”
时勋转了转眼珠子把眼泪推进眼眶里,顺从了她倒退着缓缓往电梯间走去:“我走了?”
“嗯。”白千絮扒着玻璃眼神追着他,看着时勋的脸越来越模糊泪腺一下失控,但她还是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怕时勋听到了以后就不走了。
时勋按了电梯,和她隔空四目相对,无力帮她分担病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面对,他从来没有这么憋屈难受过。电梯铃响了,他扭头看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真的不想走,但是他回头又看到站在玻璃内的白千絮,不得不走。他心一横,快步进了电梯。白千絮挂了电话后,眼泪决堤,扶着吊瓶柱颤颤巍巍的躺回病床上。
她哭的浑身肌肉撕心裂肺疼痛,但是不想停下来,这都给她遇到什么破事儿啊?好端端的倒霉感染了那么傻批的病,害得她这样的粘人精要这么久都见不到男朋友,真的操蛋,哭吧,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可能是一夜,白千絮已经分不清身处在哪一个维度空间了,只感觉到一桶桶岩浆不停的浇透了她全身,每一处角落无一幸免,被病毒侵蚀到只剩下破碎不堪的躯壳,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掏空了。
思维极其混乱,一会儿卡顿着切换不同的场景,有的是真实发生过的回忆有的是虚假的臆想,她的脑神经很疲惫却不受控制的膨胀着,想停却停不下来,无止境分裂思维。
“细菌感染,确认是肺炎,赶紧去拿药。”医生焦急严肃的声音灌进了她耳腔内,肺炎了吗?怪不得她呼吸都不用往日那么流畅了,一吸一卡顿,做梦都在咳嗽。
她努力睁了睁眼想说话,但刚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被接上了吸氧机,有这么严重了吗?
她感觉到手背传来冰凉刺痛的尖锐疼痛感,并不是扎完针一秒就结束的那种短暂疼痛,而是在皮肤上被开了口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血管的刺痛,伴着浑身肌肉的沉重闷痛,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
季在煊和时勋从一早就站在门外一直等候着医生出来给确诊答案,他们眼睁睁看着不停有护士拿着药进病房,从医护人员的焦急的动作中就能看出白千絮情况不好了。除了揪着心祈祷,别无他法。
“甲流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时勋想极力保持镇静,他不想自己吓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压着颤抖不安的喉咙开口问出了这个他很不想听到回答的问题。
季在煊死死盯着胸口起伏节奏紊乱的白千絮,虚颤着嗓子如实回答:“有一定的死亡率,要看细菌感染的严重程度以及药物控制的好不好。”
“嗬…………”时勋闭了闭眼,所有强撑着他要撑住的线一瞬间断裂,为什么会这样?昨天她明明还能下床,还有力气骂他,还能走到他面前,还能跟自己生气,为什么短短一夜她就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了?
时勋四肢瘫软无力急需一个外界支撑点,他抬手撑住玻璃门埋下头陷入崩溃绝境,跌跌撞撞想祈求一个能拯救白千絮的人出现,却只是徒劳茫然,没有出口。原来真的到这一刻,是不会歇斯底里的,是他的世界里所有的光在一瞬间熄灯了,万念俱灰。
季在煊一直盯着白千絮都有种精神恍惚的错觉,她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眨眼间都看不出她还在不在呼吸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哪怕她跟自己分手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害怕,因为就算他们不在一起了,他也知道她是鲜活存在的,想见到随时都能看到,现在好怕她真的会变成蝴蝶,忽闪着虚幻的翅膀就这么飞出窗外消失了。他在心里嘶吼着求她动一动,哪怕抬一抬手指也好。
“她要干嘛?”季在煊突然拍了拍时勋的肩,示意他快从精神世界里抽出,现在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别那么早就下定论。
他抬头看到白千絮侧着头和护士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护士俯身仔细倾听后把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按照她的要求打了电话。
时勋感觉到手机震动后赶紧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点了接听,护士代为转达白千絮的要求:“病人说看到你们在门外了,麻烦你开个免提,她有话要说,在她说话期间你们不要插话,她说…………”
护士姐姐不知道听到了白千絮说了什么,莫名哽咽了深吸一口气继续传达:“她说如果这是最后一次骂你们,也不想听到你们还嘴,不然她还要记账留着下辈子再来找你们算,太麻烦了。”
时勋和季在煊同时鼻子一酸,情绪失控湿着眼眶紧紧抿上唇,自觉的顺着她的要求不出声。
护士姐姐把手机放到她旁边,弯下腰轻声提醒她:“你说吧,慢慢的说,别心急。”
白千絮喘着不同寻常的浅息缓缓开口,几个字一喘气,听上去很累但很语气很平缓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仿佛在说睡前故事一样安宁祥和:“如果我这波真的要死了,告诉我爸妈,我想他们复婚。不图别的,只想他们老了以后有个最了解彼此的伴能陪在对方身边。我妈还年轻,可以的话,再生一个吧。我不嫉妒他们再生二胎,只要别忘了每年来看我。”
季在煊撇过头不忍心再看她,她颤抖的气息就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透了他们俩的心。时勋眼眶里絮满了眼泪,颤动着他的瞳仁,他一点都不想听她这么平静的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好想破口大骂打住她,但是不忍心,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恼火崩溃听着她念叨。
“咳咳…………gina太傻了,她属于有点聪明但不多的人,以后她要是再谈恋爱,你们一定要把对方祖上十八代都查一遍。yuki和Johnny真的很好,希望他们俩能白头到老。以后要告诉他们俩的孩子,我是他素未谋面但长得最好看的姨妈。”
“你!”时勋实在忍不住想爆粗口了,但是被季在煊紧紧抓住了胳膊,别说了,好好听着吧。
“在煊…………”白千絮原本平和的语气,酸涩哽咽了,季在煊听她喊自己的名字心一紧,目光聚焦在她带着呼吸机的侧脸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很想努力看清。白千絮吸着鼻子叹了口气:“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好幸运啊…………”
她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滚下脸颊:“每一次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逃避这个傻批世界退后一步就能握到你的手。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记得的,从来没忘记过,我们在伦敦复合的那段时间,没有一刻是假意的,我在那时候笃定的想和你过完这一生的。可能真的敌不过命中注定吧,终究是我亏欠你太多了,实在是没法还给你了…………”
季在煊咬着手指关节眼泪决堤,他什么都知道,一直都知道。白千絮深喘一口气呜咽着再次开口:“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你值得拥有美满的生活。你以后要娶妻生子,升官发财,子孙满堂。”
时勋嘴唇都被他咬到发麻发酸,她平时从来不会说这些沉重的话,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成分,真的把这次当遗言在一个个叮嘱。
“时勋。”白千絮吸了一大口氧,蓄着所有残留的力气字正腔圆的警告道:“我告诉你,我死了以后,你必须孤独终老,当一辈子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