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冉清桓这回几乎连眼睛都酸了,米四儿识趣地退到了一边,默默地看着。

“前边有家茶楼,”郑越抬头看了看,“走,先歇歇脚。你可走得了么?”

“我没那么娇弱。”冉清桓僵硬地笑笑,郑越却不由分说地半抱着将他架到茶楼,叫了一碗温水,自己先试了试温度,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丸,取出一颗化在水里:“亏得上回让大夫给你了些药,快喝。”

冉清桓睁大眼睛看着那碗深棕色的药水:“你一直带在身上?”

“我不带还能指望你这猪脑子记着带么?”郑越瞪了他一眼,“快喝,少废话!”

冉清桓头一次不和他斗嘴,默默地接过来,药味实在是不敢恭维,冲得他一阵阵恶心,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心不在焉地喝光了,反倒是郑越不习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正常,还伸手探探他额头:“果真严重了么,可别疼傻了……”

“去!”冉清桓一愣之下打开他的手,自然而然地骂了一句,“你才傻了呢。”这才反应过来嘴里苦涩难受,不由吐了下舌头:“什么兽医,当我是牲口么,开这么苦的药!”

“牲口还知冷知热呢。”郑越凉凉地接道,“今天哪都不许去了,给我乖乖地回去横着去,敢让我看见你再上窜下跳,哼哼。”

冉清桓才要回嘴,忽然黑影一闪而过,快得茶楼里的其他人都未曾察觉,冉清桓手上却被塞了一张纸条,他立刻将纸条攥在手心,若无其事地苦着脸站起来:“是,你当家,听你的,四儿,咱走着。”

一行三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冉清桓这才取出了那张纸条,是谢青云对他劝降的回信,冉清桓看完了以后便面无表情地递给郑越,只有一行字

死节从来岂顾勋。

“早料到谢青云是这种反应。”郑越苦笑了一下,“大好的忠臣良将,我都舍不得。”

“我估计谢青云已经知会了潇湘,”冉清桓双臂抱在胸前,靠在墙上,“过不了多久华阳城便要戒严了,我们也快收网了。”他皱着眉看看郑越,本来以为易了容就没什么了,可这个人的气质实在是太出众,那种骨子里的贵气,扮成什么样子都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潇湘若真查得紧了,只怕混不过去。

郑越接受到他的眼神,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脱口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在想,现在局已经设了,已经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了,所以……”

“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郑越问。

“我想想看。”

“啊?老大,掌柜的,你们说什么呢?”米四儿莫名其妙。

“对了!”冉清桓眼睛一亮,“怎么样,掌柜的,敢不敢跟我当街闹事?”

郑越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好,你这脑子里果然鬼主意最多!”

“什么主意?”米四儿还是没听明白。冉清桓拉过他,对他耳语一阵,米四儿睁大了眼睛:“老大,你你你……”

“我什么我?”冉清桓伸手打了他脑袋一下,“赶紧给爷办事去!”

“是。”米四儿刚想跑,又有些不放心,“老大,你们可悠着点……”

“有我呢。”郑越冲他笑了一下,米四儿差点让化装成中年大叔的锦阳王这一笑电晕过去,平时有些薄情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有了种顾盼生姿的耀眼,上扬的嘴角,因为那个人在身边而显得格外愉快,米四儿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本来觉得这两个人都是那么强势的主儿,多少有些奇怪,现在看来,却实在是太配了,他想让老天都看看,千万别再为难他们了,就让他们好好的,好好的一起过一辈子,看过万水千山。

这是一生一世的一双人啊。

这天傍晚的时候,华阳城内有两个混混涉嫌酒醉后当街闹事,差点打伤路人,严重妨害了华阳城的公共安全,为警示他人、教育本人,洪州官兵将两人逮捕并依法下狱。

这两个转眼就被忽略的路人甲和路人乙,就是郑越和冉清桓。

此时,潇湘已经从谢青云那里得知了冉清桓确实人在华阳的消息,潇湘是何等样人,立刻便恍然大悟冉清桓在华阳,那么郑越之前也在华阳的消息很有可能就是真的,早知道这人胆大,可是没有想到他胆竟大到敢以王棋为饵的地步!

潇湘一身冷汗,知道自己中了冉清桓的计,此刻洪州几十万精锐才是真真正正孤立地被困在了华阳这个孤岛之上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取胜的法子,就是在溃败之前,拿了郑越和冉清桓两个人!

潇湘严令下去,全城戒严,无论如何,也要抓到他们,趁着时间还来得及!

然而他所没想到的是他要拿的人,此刻正在大牢里安安生生地躺着。

郑越早就打点了上下,华阳民风向来不错,极少有作奸犯科,牢头都松散惯了,只当是谁家的少爷喝多了闹事,收了钱也不当回事,好吃好喝供着,任他们在牢里住下,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关个个把月也就出去了,何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不学无术的,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有家里人来赎。

无怪潇湘会输,他事事算慢了一拍。

冉清桓滚在稻草上惬意地翻了个跟头:“我真是个天才啊,潇湘那丫现在正在全城搜捕我们呢,哈哈,想想就觉得很爽。”

“你好像相当反感潇湘,”郑越斜斜地躺在草堆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可是我听说他这人风评还不错,说到底不过是找错了主子罢了。”

冉清桓滞了一下,目光扫到了郑越的肩,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淡淡地说道:“助纣为虐,还自以为是什么忠臣,鱼肉百姓,其罪可诛。”

“照你这么说,忠、孝、仁、义都是要不得的东西了?”左右没事情,郑越凑近他,两个人还很少这样坐在一起闲聊,他开始越发觉得冉清桓出了个好主意。

“也不一定,”冉清桓想了想,“忠,忠的是自己的良心,自己的民族,而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昏君,我不赞成这种洗脑一样的个人崇拜。”

“洗脑?”

“脑子都洗了,说的就是不剩什么了,全都是被一些不明是非的圣人灌的浆糊。”冉清桓撇撇嘴,古代的文化精华自然不用赘述,然而糟粕的存在也确实是不容忽视的,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人性被压抑得死死的,思想和自由都是渴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哪怕你是所谓的特权阶级,仍然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而孝,指的是用爱亲人的方式爱自己的父母,在他们老了的时候哄着他们开心,照顾他们,就像当年他们对待子女一样,而不是把一家人弄得像上下级一样,见了面三跪九叩地请安寒暄。如果我有父亲”

他想起凤瑾那张无双的脸:“我会肆无忌惮地拔他的胡子,但我一定是真心爱他,不是做给世道看。”

“你父亲不是……”郑越想说周老丞相,转念却咽下了这句话,周老丞相生前最是古板的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生了这么一个跳脱的儿子,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血缘说明不了什么。”冉清桓笑笑,何况还是不知道真假的血缘,这莫名其妙的亲子关系多半是凤瑾设计的,“养育之恩才是终生难报的。至于仁和义,是发自心里的同情,不是你万贯家财的时候施舍给乞丐的几个铜板,而是你敢不敢为天下人出生入死。义么,就是你有吃的的时候,不让你的朋友们饿着可惜这个世界上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实在太多,君子都快变成贬义词了。”

这么率性的人

“离经叛道。”郑越给了他简短的点评,“以及不学无术。”

冉清桓笑了:“你连祖坟都不要了,还好意思说我离经叛道。”

郑越不怎么文雅地耸耸肩,这样子倒是真有那么几分像是街头混混了,然后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撑在冉清桓身边,俯身问道:“方才太急了,你怎么样?胃还疼么?”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暧昧至极,只是关心地注视那忽然不笑的人。

冉清桓有些出神,米四儿的话充斥在耳边,不停地回荡,每听一次他的罪恶感就多一分。

“还是疼的吗?”他不答话,郑越以为是他不舒服,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可不好,让牢头加些棉被进来,着凉了的话可能更严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