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见状,便邀他到后面的花园一叙,院中红梅开的正好,配着枝丫间的白雪,显出一种傲骨凌霜之美。
然而林清源的心情,却并没有这么美丽。
“留侯,我有点担心。”他握着酒爵,却并没有饮酒的意思,眉头也皱的很紧。
“担心什么?就算这次出了什么问题,又能如何呢?胜败乃兵家常事,于战场上如此,在朝堂上,也是如此。”
张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他却并无紧迫之感,反而颇有一种豁达在其中。
“偶尔的失利只能说明我们现在考虑的不够周全,吸取教训就是了,更何况,现在结果也未出来,你又何必杞人忧天呢?”张良劝慰了一句。
“话是这么说不错了,可到底我年轻不经事,这抗打击能力也不太行,这万一要是……”,他欲言又止,可见还是放不下。
“有了万一如何?没有万一又如何?难道真的到了那一步,你就一蹶不振,再也起不来了吗?”
“你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你意识到了自己的缺点,且竭力弥补,这已经比很多人要强了。”
“要知道,许多你这个年纪的男子,最是受不住激,也沉不住气的,轻率和急躁会轻易的毁掉他们的骄傲。”
“但你不同,你虽然遇事也会担忧,但却不是焦虑自困,而是试图做的更圆满。”
“虽然完美二字是可望不可即的,但肯追着它走,且有勇气面对它,这就十分难能可贵了。”
“你现在欠缺的,只有一个字。”张良给予他高度的肯定,末了,才举起右手食指比划了一下。
“请留侯赐教。”林清源放下酒爵,朝他拱手行了一礼。
“稳。”张良吐露了一个字。
“你不止行事要稳,你的心,也要稳住,只要你心中有数,任外界如何变化,你自岿然不动,那么一切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成大事者,必须有这个心胸,若不然,一点小事就令你慌乱无措,将来又如何面对更多困境呢?”
他耐心的开解教导着他,就像一个父辈引导着孩子一样,张良是真的看好他,而他,也是真的尊敬张良。
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也是他们在接触中摸索出来的,两人相处间,最是自然乃至亲近的状态。
所以,明知道是和别人一样的宽慰和劝解,偏偏张良的话他就能全都听进去,并冷静下来,可见他对张良的信任实在不一般。
当然了,张良对他的帮助和支持,也是真真的。
以诚相交,推心置腹,也不过如此了。
这点,他知道,张良也知道。
“留侯说的是,这些日子,我确实有些紧张过度,也是时候定定神了。”于是乎,林清源整理了一下心情,点头附和了一句。
“我这阅卷的都如此紧张,那又让考试的该怎么办呢?”他还开玩笑似的说道。
“可不正是这个理?”张良也欣慰他能看开。
话音刚落时,两人相视一笑,同时举杯敬对方。
为着这次科考,他们都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好在过程很顺利,只是阅卷和名次排列以及安排他们到何等部门上任……这等等后续工作也一并接踵而来。
林清源是忙的脚不沾地,刘元也在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要照顾女儿,打理宫务,实在也走不开,故而今年的上巳节,也就没打算出去玩儿。
不过窦长君倒是替窦漪房来求,说是想告假一天,带妹妹出去转转。
刘元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又正值上巳佳节,她自己去不了,倒也不至于坏了别人的兴致,便大方的允准窦漪房跟他一起出去。
窦长君自是千恩万谢行了礼,随后就拉上妹妹在上巳节那天出了宫。
三月三,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又值上巳佳节,乃是男女相亲定情的日子,灞桥两岸花红柳绿,成双成对,不知有多么热闹。
可窦长君却一反常态,并未带妹妹去热门游览区,灞桥那边,反而领她到了人烟稀少的渭河旁,这里虽冷清,但也不失为一种特别的美,当然,肯定是不符合今日气氛的就是了。
但窦漪房也很奇怪,难得休沐出来玩,还是跟哥哥一起,却不见她脸上有多少喜色,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忧愁。
窦长君看在眼里,心里更是一沉,他把马车停在远处,又将妹妹带到渭河旁的凉亭中,等只有他们两个了,他这才开了口。
“妹妹,你今年十四了吧,明年就该及笄,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打算吗?”窦长君问她。
“着什么急啊,反正还有一年多呢,”窦漪房手里拧着自己的帕子,言语间尽是敷衍,可见是不想谈这个话题。
“妹妹,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我告诉你,你心里那个主意,没可能的,放弃吧。”
窦长君见状,眼眸不由得暗了暗,知道自己的猜测彻底成了真,但他不可能支持她的,秉承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做法,他直接否定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是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喜欢谁,想嫁给谁,那是我自己的事!”
被他一语道破心中隐秘,窦漪房觉得面上很是挂不住,脱口而出的反驳便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脸上挂着的,除了执拗,就是倔强,她这样子,和之前窦长君三番五次劝她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你喜欢谁,想嫁谁,你真的觉得是你自己的事吗?林先生也是你可以肖想的吗?”窦长君这次没有再放任了,直接点破了其中的窗户纸。
“我为什么不能?什么叫肖想?先生他说过的,喜欢一个人,跟身份无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掺杂了别的什么,那还能叫纯粹的感情吗?”
窦漪房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还拎出了林清源的话来堵他。
“林先生说的话,我并不反对,因为年少绮梦,对未来的伴侣有着憧憬和幻想,大概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阶段。”窦长君依旧冷静。
“但是你不要忘了,现实和梦想是有差距的,甚至是大不一样的,你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他还在试图规劝她。
“正是因为有差距,有不圆满,所以才要弥补啊,我冷眼看着,先生他根本就没有多爱公主,这场婚事更多的是政治联姻,他并不是打心底欢喜。”
窦漪房却皱紧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和理由,并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