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嘉点点头:“当然。”
阿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轻声哼唱起歌来。那是一首侗族民歌,旋律悠扬,带着淡淡的忧伤。
喻嘉感觉自己的心跳随着歌声起伏,“这是什么歌?”
“是桐族的情歌。”阿兰腼腆地对她笑,“只唱给喜欢的人听,我希望姐姐可以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这话令喻嘉又想起阿兰那桩空有形式却没有法律认同的婚姻,忍不住蹙了蹙眉:“阿兰,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读……”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喻嘉抬头看去,只见几个村民围在不远处,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喻嘉站起来。
小江跑出去打听了一下,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主编、喻老师,他们说我们未经允许就拍照,要我们给钱。”
喻嘉皱起眉头:“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跟村长和书记报备过了,是有许可证的......”
“我们不是不让你们拍摄风景,只是阿秀还是个孩子,她做不了主。”一个中年妇女走进来,语气不善,“你们这些外地人,总是想占我们本地人便宜,哪里有这种好事。”
林主编出来说话,看向她问:“您是阿秀的长辈?”
阿兰:“婶婶…”
中年妇女剜了一记刀眼,立马吓得阿兰浑身一震。
喻嘉立刻反应过来,站出来解释:“您就是阿兰的婶婶吧,我们临时找阿兰参与拍摄是经过了她本人的同意的。我们也签了合同,薪资水平是按照市场价的两倍支付的。”
“对的。”阿兰跟着重重地点点头,“姐姐和大家人都很好,他们没有找我们的便宜。”
中年妇女听到某个字眼,眼神一下变得锐利,破口教训起阿兰:“你懂个什么劲,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的玩意。他们给了你多少钱,你婆家又能给你多少钱?!”
话里话外的讥讽让在场所有人眉心一皱。
“我不想嫁人!”阿兰眼眶顿时红了,她窘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觉得愈发难堪:“而且我已经十八岁成年了!姐姐他们给我开了五天八万的工资,这些都会是我自己努力赚的!”
“八万?!”女人的声音更加尖锐,“就八万块钱你就跟着人家跑了,没眼见的东西!”
话越来越难听,喻嘉听不下去了,一把扯过阿兰藏到自己身后去:“你是她的婶婶?听阿兰说,她父母意外去世后你帮忙办葬礼花了20多万?既然这些都是要阿兰将来还的,那就把明细表列出来,这样也清楚一些,您说是吗?”
“你……”女人的表情迟疑一瞬,“我们自己的家事,有你这个小丫头什么事!阿兰,还不快点跟我回去?!”
“她已经成年了,你也不是她的监护人。”老张往喻嘉身边一站,高大的身体把阿兰遮了个严实,“你说的这些话我也大概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别说小姑娘压根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就是到了你也不能强迫她随便嫁人。也甭谈了,直接报警吧?”
“就是就是。”小江说,“你这后事办得不比喜事风光,钱却张口就是二十万,到底进了谁的腰包你自己清楚。”
跟在女人身后的那帮村民听的一知半解,其中一人感到奇怪:“当年阿兰爸妈去世,你办得那样简陋,能花掉二十万?”
此话一出,又有一人犹犹豫豫说:“你先前不是说你家小侄女跟隔壁餐馆家的儿子情投意合,年纪轻轻非要往人家家里头凑,没办法才安排他们早早结婚的吗…”
“……”
一堆人交头接耳。
女人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干脆破口大骂:“你们懂什么?!老娘累死累活拉扯三个孩子,两个小的,去年又来了个大的吃白饭,二十万怎么了?!而且谁知道你们那什么拍摄许可是真是假!”
“人家小姑娘天天天没亮就起来给你家做事,住了两年哪里能有二十万?”
“真是张口就来,人不能这么做啊。”
喻嘉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书记,村里出了这种事,对将来的文化宣传是很不利的。梁总投资现在不止要看市场和数据,家里的建议也很重要。”
何助理与不远处的喻嘉打了个招呼,向书记介绍:“那位就是我们梁总的太太。”
刘书记汗颜:“明白。”
喻嘉转身看去,只见何助理不知何时出现。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情从容不迫,身边跟着的是桐镇的刘书记。
“这是我们的拍摄许可,”何言礼将文件递给中年妇女,“如果您不放心,可以找书记确认。”
中年妇女接过文件看了看,脸色却并未缓和,一副不想妥协的模样:“我又看不明白这东西......”
刘书记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文旅发展的风口,正是一展宏图的大好机会,又拉到了港盛这样的大集团的投资,不能被这样一件蠢事毁了所有。
他面色凝重的警醒阿兰婶婶:“我看阿兰这孩子人漂亮又机灵,镇上正缺一个地方文旅宣传代言人,她就再合适不过了。还有昨天的那什么婚礼,简直荒谬,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书记!”
“大家都要为家乡着想,人家能来到我们这里拍摄宣传,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走出去的机会。”刘书记苦口婆心地劝说:“只有共同努力,穷山僻壤才能变成金山银山。这样的事传了出去,人家只会戳着大家的脊梁骨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是啊!”
“书记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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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事情得以解决,阿兰的神情却变得更加拘谨。大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林达和老张一致决定下午出去游玩。
大家用自己的办法照顾着小女孩的自尊,老张说:“我们来这里不久,哎呀,真不知道哪里好玩,阿兰妹子带我们逛逛去可以吗?”
就连不爱说话的岑医生也说:“你的家乡很美。这也确实是我第一次出来旅游,要不是喻小姐,我可能不会有机会看到这里的风景。”
阿兰知道大家是在安慰她,忍不住红了眼眶,转头看向喻嘉:“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喻嘉正要点头,余光却见何言礼冲她挥了挥手,指了个方向。她循着指引看过去,在田间黄昏里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
唇角下意识勾起,她扭头对阿兰说:“我还有一点事情,就不跟大家一起去啦。你婶婶那边的事情就都交给我们,以后不会有人再强迫你做任何事了。”
“嗯!”阿兰重重地点点头,“姐姐,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甜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