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一次没有跑掉,卿言再想跑难上加难,她只能继续在静水庵里住着。
*
天子朝堂,正面临一系列问题。
连年赋税征收都在减少,今年更是达到了锐减。
这其中跟本朝自开国以来佛教的恶性发展有很大的关系。
士族大多信奉佛教,上自皇后、世家、大士族,下至地方豪绅都提倡大兴佛教,每年为广修庙宇花费大量金钱。
庙宇逐年增多不仅会占用大量土地,还由于寺院享有不交赋税,不服徭役等特权,连年出家人数都在急剧上升。
本朝实行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均田令规定各种人的授田数,租庸调制规定授田的百姓每年要向国家交纳粮食,叫作租,每年交纳绢、绵或布,叫作调,每丁每年要服徭役,如不亲自去,可以用绢或布代役,叫作庸。
百姓为了逃避徭役赋税,选择出家来脱离为国家从事农桑生产,土地大量被占用,有地也无人耕种,赋税问题才会日益严重。
另外士族提倡广修寺庙,还会从中牟利。
今年年初,魏明帝就颁布了各种政令限制出家和庙宇继续扩张,可如今的现状是百姓宁愿出钱向官府买度牒也要出家。
太府寺向魏明帝上奏今年的赋税问题,魏明帝震怒,召集群臣提出政策。
士族官员信佛,提出的政策无非继续颁布政令,抑制庙宇扩张。
可从今年的实际情况来看,颁布政令已无法遏制百姓出家的热情,也解决不了赋税问题。
就在群臣一筹莫展之际,容寂上前言道:“臣奉命前往河南道灭除蝗灾,用火烧死蝗虫,也没见灾祸降临,可见信佛不可取。”
朝中大士族出身的官员本就排斥容寂,先前他用“夜坑火烧填埋法”烧死蝗虫,皇帝虽无下旨降罪,但士族官员都对他暗暗生恨。
此刻他当着群臣向皇帝直言信佛不可取,无疑是在跟满朝士族官员作对。
“容爱卿有何良策?”魏明帝龙目微眯。
“依臣所见必须采取强制措施,下令裁减僧尼还俗从事农耕生产,禁止新造佛寺、铸佛像、抄佛经。”容寂口吻淡然,丝毫不惧他说出的话会得罪满朝士族。
政事堂内,除了皇帝,群臣都面色难看。
然而容寂的话还没说完,他半点都不管顾群臣难看的脸色,继续道:“这些都不能从根源上解决佛教恶性传播问题,从根源解决问题的对策是捣毁佛寺,大举灭佛。”
容寂话音刚落,魏明帝还没表态,群臣纷纷上表,“陛下万万不可!”
皇帝最初为了维护统治、教化百姓大兴佛教,如今佛教的恶性发展已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势必要以最强硬的手段来遏制才行之有效。
容寂的对策毫无疑问能解决佛教问题,可佛教思想根深蒂固,无论士族还是百姓,都无法接受皇帝下令捣毁佛寺,大举灭佛。
尤其如庆国公等朝中元老,一眼就能看出,尚书省左仆射告老辞官,尚书左仆射之职即将空缺,容寂正是魏明帝宠臣,若这次魏明帝采纳容寂的政策,必然会提拔容寂为尚书台的最高长官。
第078章 他还想娶言儿,下辈子都不可能!
尚书左仆射,从二品,公侯王爵之下,文武百官之首。
官员的任命和提拔,到底最后都是皇帝说了算,庆国公等人能看出皇帝的意图,可除了暗自小心提防,明面上都不敢违抗皇命。
这次议事后不过几天,魏明帝就下诏裁减天下僧尼,强令僧尼还俗。
其实百姓逃避赋税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长久以来地方士族和豪强的土地兼并,国家虽实行均田制把土地分给百姓,但地方贵族仍多有强占百姓土地,而官府却还要按照授田数量来征收赋税,百姓交不出赋税便要遭受处罚。
流民问题和佛教恶性发展问题都由此延伸而来。
应顺二十八年,魏明帝开年做的头等大事便是下令大规模捣毁佛寺,第二件事便是提拔容寂为尚书左仆射。
这两件事都令世家和大士族笑不出来,魏明帝大刀阔斧,无论是科举制改革还是抑制佛教,实际上都是在打压世家和士族。
*
卿言在静水庵又住了半个多月,这些日子容寂一次都没来过,看守她的人仿佛从不知她逃跑过一次,全都跟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不知从哪一日起,她在庵里走动,见庵里的比丘尼们神色都有怪异的紧张。
这天,桓晏突然到来,他的面上也有着怪异。
“言儿,静水庵不能再待了,跟我回上京城吧。”距离上一次他来,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年底正是太府寺最忙碌的时候,又因赋税问题,太府寺上下官员都焦头烂额。
卿言住在此处消息闭塞,满脸写着疑惑望着他。
“陛下强令僧尼还俗,下旨大举捣毁佛寺庵堂,每州每县只留原本佛寺庵堂的十分之一,其余尽数捣毁,静水庵必不能幸免,这里不能再住了。”听到政令,桓晏首先想到的便是要重新找地方安置她。
事出突然,卿言十分震惊。
大魏佛教盛行,寺庙庵堂多到有山就有庙的确发展过于庞大,但凭着世家和士族对佛教的推崇,岂会没有异议?
“陛下是什么时候下的旨?”卿言眉目轻蹙。
“圣旨昨日从上京向各道、府、州、县逐级下达。”桓晏从小与她相识,知道跟她说朝堂上的事,她都懂一些,“去年赋税征收锐减,陛下震怒,采取铁腕手段抑制佛教扩张,勒令百姓回到田间,从事农耕生产。”
卿言清楚了因果,能理解世家和士族为何有异议却无法阻止。
赋税问题关系国本,国库的盈亏跟一个国家强盛与否密不可分。
皇帝采取措施来提升赋税征收,本就无可厚非。
只是她往后当真不能再继续留在静水庵了。
“我在上京城里给言儿准备了一处宅院,言儿跟我走就先住在里面,若言儿担心其他,我便也不常去打扰言儿。”桓晏低着眼眸,去探问站在面前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