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眼底静湖流淌,默然立在原地,对他只有恭谨。
魏承乾没与她说太多话,在凤仪宫待了一炷香而后去了别处。
卿言精神恍惚又过去半月,一日秋蝉告诉她,容寂到陇右靖西侯幕府报到了。
秋蝉的消息比朝堂上收到的还早,卿言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
容寂还活着,没有比这更让她欣喜的事。
秋蝉告诉她容寂养好了伤,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初到陇右,可能还要遭受不少的暗害,想站稳脚跟还需些时日。
卿言莫名有信心,容寂能从庶族白身做到宰相之位,将来也一定能重新回到上京朝堂。
她刚认识他,他仅仅是个初上任的六品侍御史,短短半月便能在御史台站稳脚跟,不到一年就升任了宰相,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
*
陇右即大魏的西北边境,有两军镇守,一是靖西侯宇文家父子,二是肃王的二舅父定远侯。
容寂曾杀过的萧二郎就是定远侯家的纨绔子。
理论上容寂若是到了定远侯府要好一些,毕竟他替肃王办过事,还替肃王包庇过萧家,无人知萧二郎是他杀的。
靖西侯父子都是大士族出身,世袭爵位,上京有消息传到陇右,容寂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因何被贬官,靖西侯父子都心知肚明。
容寂能活着到陇右,靖西侯父子都倍感诧异,可容寂手里有身份文牒,还有朝廷下发的文书,体貌特征也跟传言中的一样,确定是容寂无疑。
皇帝下旨给他贬官,他既已到陇右,靖西侯只能先收下他。
军中幕僚,混的好的就是受重用的军师,靖西侯府的参军原就有六个,容寂在朝中恶迹斑斑开罪士族,被贬官而来根本不受待见。
等容寂活着到陇右的消息传回朝堂,很快就有世家和士族给靖西侯传信,让其杀了容寂。
靖西侯父子常年驻守边关,多年未回上京,与上京城里的士族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容寂现在只是个位卑的参军,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还是皇帝下旨贬官,靖西侯做不出直接派军中将士来杀他的举动,暂时将他放在幕府中。
陇右本就是苦寒之地,上京城内秋风萧瑟,陇右已开始飞雪,被贬官到这里,活着不比死了畅快。
容寂到陇右后,暗害倒没遭受,只是不受待见,遭受排挤。
第163章 募兵
暮雪纷纷,风掣红旗。
转眼容寂到陇右一个月,隆冬已至,边塞远比上京城里冷上十倍。
整整一个月容寂都在佯装示弱,一副重伤未愈的体虚模样。
他只在刚来靖西侯的营帐报到那日,见过靖西侯宇文极和世子宇文昊,后面靖西侯没召见过他。
宇文极派人暗中观察过,容寂一看就是个白面书生,在朝中站队肃王得罪世家,差点被世家所杀,边境的苦寒他都不一定能熬住,就那副病弱的身躯,撑不过风雪交加的严冬。
朝中太子和肃王的储位之争才是重中之重,陇右冬季有四个月的严寒,隆冬大雪封路,世家派不出刺客从上京大老远赶来杀容寂,此事渐渐被搁置下来。
后面直到来年气候升温,宇文极没再收到过上京城里有人给他传信要杀容寂,而容寂经历了四个多月的严寒,居然还活着。
近些年边关未起战事,军中不必打仗,幕僚的作用不是很大,只用来收集整理文书。
容寂贬官而来,轻松的差事轮不到他头上,宇文极派他去招募新兵。
募兵制还是容寂提出的改革,募兵算是个比较累的活儿。
募完兵,新兵训练他也要去监督。
募兵点设在靖西侯军队驻守的金城内,容寂仍作文人儒衫装扮,就在城里大街上支起一个摊。
“我说募兵这玩意儿就是你提出来的?”靖西侯世子宇文昊领兵在城内巡视了一圈,看到容寂,一脚踩在容寂身旁那条长凳上。
“恭迎世子大驾。”容寂拱手揖了一礼,面上挂笑,姿态像极了初入御史台四处逢迎。
宇文昊最见不得文人酸腐,在帐中初见容寂,瞧见他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就满心的鄙夷。
“你没看到之前招的都是些什么地痞流氓,在校练场上打架,老子还要一个个惩治。”宇文昊朝旁边呸了声,吐出嘴里叼的那根剔牙的杨树枝。
陇右距离上京路途遥远,上京城内的消息不一定全都能传到陇右,但容寂担任过宰相,曾是皇帝的爱臣,做过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宇文父子都听说过。
别的对他们影响都不大,就这个募兵制,令人头疼。
大魏建国七十多年,到魏明帝继位,已多年不曾起过战事,本朝延续前朝,一直以来都实行府兵制,兵农合一,百姓闲时轮流戍边,忙时耕种,他们都习惯了如何管理。
容寂为稳定赋税征收,解决流民问题提出募兵制,那些被士族强占土地,不得已落草为寇的山匪,流放边关的罪犯,市井流氓想应征的都能入伍。
本来若是普通百姓,或者本分的流民想进军营,倒也不是问题。
可由于国家长期安定,现下土地问题得到解决,普通百姓不用强行服兵役,有家、有田、有妻、有子、有父母在,谁想来戍边?
能招到的多数是流民,还有那些山匪草寇、市井流氓。
进到军营不服管教,三天两头打架斗殴。
这一年多,皇帝虽向各州府推行募兵制,但边境上还是以府兵为主,招募到的那些流氓混蛋,宇文昊全都让他们滚蛋了。
“募兵,主动投身行伍的人本就良莠不齐,需要时间让他们适应,还需要方法来管理。”容寂笑容不减,从容不迫,“府兵制对百姓的负担过重,五十五岁以下男丁都要轮流戍边,只留老幼妇人在家,有人抢夺土地,根本无从反抗。”
地方士族豪强土地兼并问题不解决,赋税征收就永远是问题,危及财政,动摇国本。
“你有办法来管理?”宇文昊嗤笑,他当了这么多年将军都管不住的兵,就不信一个文臣能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