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那日试探的话对着皇上说过后,对着静嘉只字不提,也不说替她配女婿的事儿,叫静嘉每每走神都要心悸一会子。
出了三月过完寒食节[1],天儿就更暖和了,莲心得近身伺候,可心拉着顺心和如心天天在大他坦里低着头做绣活儿。
天气越好,太后爱出门儿,各种衣裳帕子饰物的讲究就越多。
端贵太妃和康太妃整日里没事儿也就研究这个,太后好脸面,慈宁宫伺候的宫女自然不能让太后被比下去。
静嘉看她们累得眼珠子里都是血丝,长袖善舞如她,带着杜若也替她们分担些活计,得了几个人好大的感激。
连刘佳嬷嬷和常久忠这两座慈宁宫的大山,对静嘉都愈发和善,具体表现为杜若每回去寿膳房再也不用银角子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脸面,在宫里人分三六九等,终究是看银子下菜的,有银子的即便是小答应都能吃好喝好,没银子妃主儿都没底气。
静嘉的亲生额娘是已经致仕回乡的前漕运总督佟运恒嫡女,她当年嫁给安国公,嫁妆颇为丰厚。
墨勒氏再不是东西,她乃文渊阁大学士并直隶总督墨勒泰平的幼女,嫁妆比佟氏更展扬,不会也不屑惦记原配的东西。
佟氏留下的嫁妆一分为二给了静嘉和安宝赫,宝赫拿的不多,静嘉手上倒是不缺银子。
可冲着脸面,静嘉在活计上也更用心思,倒是稍忘了些心底的烦恼。
只是没过几天安生日子,董兴福的小徒弟福顺就偷偷塞给她个精致的木匣子。
“大格格,马佳小大人进宫给皇主子请安,托人给您捎了件首饰进来。”福顺弓着腰笑得讨巧,“奴才也说呢,大格格往日里是素淡了些,老祖宗最喜欢瞧着咱们鲜亮些了。”
静嘉打开看了看,是个镶嵌碧玺和珍珠的金点翠花簪,上头蝴蝶落在芙蓉花上,不管是蝴蝶翅膀还是花瓣都是碧玺做成,薄而匀,精致得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静嘉皱眉合上海棠花镂空雕刻的木盒,板着脸塞回他手里:“内廷禁止私相授受,这事儿我不会叫人知道,小谙达从哪儿来的赶紧送回哪儿去吧。”
鄂鲁小小年纪有做梨树的志向,她可没兴趣当那瞎招展的海棠,再说轻易收人东西的也不会叫人放在心上。
福顺愣了愣,立马就要哭出来:“哎哟大格格,这是乾清宫林谙达给奴才的,您叫奴才往哪儿送啊?”
静嘉扭身就走:“那我不管,以后别瞎收东西,我不要。”
福顺没法子,讨巧不成满头包的事儿也不是没有,他只能托了师父董兴福使劲儿,趁夜里替人响铃的功夫,偷偷哭丧着脸陪着小心将那木盒还给了林守成。
林守成倒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只笑呵呵踹了他一脚:“个不成事儿的狗东西,爷爷我还得替你在小大人面前担着脾气。”
等福顺捂着屁股麻溜儿蹿了,林守成才嘿嘿笑着赶忙往值房里钻。
“师父,送回来了。”林守成抵着孙起行晃了晃盒子,“明儿个奴才就给小大人还回去。”
孙起行赏他个后脑瓜,笑得比他还贼:“你小子留点神儿,别叫人看见,毁了大格格清誉。”
等他俩都出了值房,司帐宫女灵巧才轻啐出声:“腌臜货,底下少了二两肉,倒是惦记上鸨母的活计了,老早晚要拍到龙蹄子上。”
灵月捏着个络子在一旁笑:“那他还能拍哪儿?龙也没……不是?”
灵巧:“……”想了想龙还真是没腚,她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孙起行并不知道值房里有人骂他,就是知道了他也不生气,若是当奴才的不想着怎么讨好主子,那是错阉掉了脑子。
若非他小心体察圣意,龙屁拍的顺溜,怎么可能顶了他干爹的差事,成为乾清宫的一把手呢?
只这次他没想到,自己还真给拍龙蹄子上了。
“朕说要听她的事儿了?”皇帝捏着棋子淡淡看孙起行,“你个狗奴才是不是还要想法子,把大格格送到朕床上?”
7. 第 7 章 有一个妖精就够了
孙起行听话头子不对,赶忙跪下给自己两巴掌:“奴才不敢,都是奴才多嘴多舌。”
他这不是瞧着一次两次的,万岁爷对安家大格格总有几分不同吗?
过去何时瞧见过万岁爷对别个女子青眼过,虽说对着大格格刻薄居多,那得看跟什么时候比,万岁爷他以前根本就不爱跟后宫里那些娇花们多说话。
说难听点,每回有人侍寝孙起行都在外头听着,滋要后妃进了门儿,殿内吹灯熄蜡后要不是还有喘粗气儿的,他都当里头人叫鬼给抓走了。
他这不是寻思,安家大格格寡淡是寡淡些,好歹也耐看,万岁爷可能就好口清粥野菜呢?
皇帝斜睨了孙起行一眼,对这奴才心里怎么想,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冷哼出声:“自己去领十个板子,再这么当差你就给朕滚去守陵。”
“嗻!奴才这就去领罚!”孙起行爬起来,安静无声往外跑。
等殿内只剩下皇帝一个人时,随着玉石棋子落到棋盘上的清脆声响,一声哼笑仿佛风儿似的轻灵钻出乾清宫大殿,没叫任何人听见。
正当好的季节,雨水不见少,天儿却是一日暖过一日,不只宫人衣裳薄了,妃嫔们瞧着也花枝招展了许多。
即便多时都避在大他坦里,静嘉隔着门帘子也能听见,请安时嫔妃们笑得环佩作响的时候多了些。
她心下暗暗赞叹,单看最近皇上翻绿头牌的次数,这孝心还是很足的嘛。
得了雨露滋润,宫里头戾气就少些,即便是争宠的招数也都如潺潺流水掩盖在平静表面下。
这跟静嘉并无甚关系,她没多会儿功夫惦记,叫她头疼的事儿并不少。
鄂鲁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自那次送东西见她不要,许是觉得她品行高洁敬上了?
静嘉碍着自个儿的处境,也没把话给说死了,鄂鲁便总能想着法子,叫人给她传了好几次信儿。
哪怕她一直没给过回信儿,鄂鲁还是借着给端贵太妃请安的功夫,在大他坦里拦住她一次。
他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是我未婚你未嫁,门又当户也对,马佳老夫人觉得娶个不好看的孙媳妇挺好,不会掏空她孙子的身子,府里有一个妖精就够了。
鄂鲁道这是马佳老夫人的原话,他还说呢:“我现在知道你心眼儿不大,没关系,我心胸宽着呢,成亲后咱们可以慢慢商量着来,只要你不打我叫玛玛生气,一切都好说。”
都不用静嘉说什么,杜若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当她家格格稀罕掏空他的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