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姑姑端着肉给柔嫔奉上,眼见来不及,静嘉心思急转,反而不再想着脱身了。
看样子墨勒氏这是非往刀口上撞,那她也不好违背墨勒氏这番心肠。
静嘉蓦地凑到墨勒氏面前,清凌凌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眸中恶意丝毫不加掩饰:“您这是跟人做了交易,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好对皇嗣下手是吗?我猜有人答应你,会从内务府安排人到我身边来,好是算计我死无葬身之地?啧啧……可老天爷从来都护着我,湖底的淤泥也只能留给四弟了,毕竟只有他的血脉叫安塔拉祖宗蒙羞呀。”
墨勒氏眸子蓦然冷得仿佛淬了冰,她跟着冷笑:“这会子不再装糊涂了?你真以为自己聪明,就能摆脱……”
“啊”静嘉突然拉住墨勒氏的手,而后像是被推了一把,猛地倒退几步跌倒,撞翻了司礼姑姑正递给柔嫔的肉。
太后本来正在前头拧着眉咀嚼,听见动静看过去,就见司礼局的姑姑跪在地上,静嘉倒在四分五裂的盘子边,地上擦出了血迹,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
“放肆!分不清什么场合吗?你们这是闹腾什么?”太后本来忍着恶心咽下肉心情就很不好,见墨勒氏铁青着脸站在那儿,静嘉倒在地上,即便不用别人说,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墨勒氏紧缩着瞳孔跟着跪在地上:“求老祖宗恕罪,奴才只想跟安贵人闲话几句,不小心没扶住安贵人才叫她跌倒,奴才无心的,绝不敢在这地方撒赖。”
太后脸色依然不好看,看着静嘉道:“安贵人你说,怎么回事儿?”
静嘉苍白着脸叫半夏扶着跪地,声儿颤抖中还带着点子委屈:“回老祖宗话,额娘她……说的句句属实,都是奴才不小心,求老祖宗责罚。”
“墨勒氏规矩不好,年底就不用进宫了。”太后冷冷道,随后对着静嘉吩咐,“你也是,粗手笨脚,一点体统都没有,禁足三日,罚三月月例。”
“多谢老祖宗恩典!”静嘉和墨勒氏都不敢说别的,一起叩头道。
只脑袋碰到手背上,话分两头却不是那么个事儿。
墨勒氏眼底狠意几乎溢出眼底,唇角却勾起抹得意的弧度,她没看错,静嘉是在帮柔嫔,这可是比帮衬着害皇嗣更贴合她心意的把柄。
静嘉虽然算是得了便宜,脑门贴在手背上,却忍不住心里叹气,若不是人多眼杂,又实在没别的法子,她绝不会亲手送墨勒氏机会好让她图谋更多。
看样子皇上的好处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光嫔位就不知道得添多少不顺气,以后等妃位,贵妃……静嘉心窝子抽缩着,脑仁儿也隐隐约约涨疼。
随后司礼姑姑又重新端了碟子肉递给柔嫔,静嘉没再做别的,柔嫔由着蓉娟伺候她吃肉。
只拿帕子挡住不雅的功夫,那肉连她一分一毫都没沾上,叫蓉娟岣嵝着身子迅速塞进口中,硬生生吞了下去。
待得出门时,柔嫔带着蓉娟迟疑了一瞬,见静嘉微微摇头,她只能撇开头随着大家一起出了大殿。
倒是德妃稍稍错后几步,瞧着静嘉的方向冲她浅浅笑了一下,等扭回头去,那温软的笑丝毫不变,可眸底的冷戾比墨勒氏不逞多让。
41. 文学城独发 朕等不及了(一更)……
太后带领后宫妃嫔和班命妇于坤宁宫祭祀灶君, 皇帝也不能闲着,同样领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一起前往奉先殿祭奠先祖。
自小年开始,一直到除夕再至元宵节前, 共计三次在奉先殿祭祀,小年和元宵节时间稍短些, 流程也没那么复杂, 大概一个半时辰左右便可结束。
除夕那日则要自三更起, 由皇帝打头带领所有有资格进宫的人,拜于奉先殿前, 陈述一年功过, 祈求上苍和祖宗庇佑大清江山稳固,至傍晚宫宴方歇,取三拜九叩之吉意。
这会子坤宁宫那边还在分肉, 奉先殿内正和帝奉上最后一炷-香,便算是结束了。
文武百官和宗亲们鱼贯而出, 也不需继续留在宫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便可。
倒是定国公没急着走,带着笑躬身伺候在殿门口。
皇帝一出来看见他, 就知定国公这是有话说, 只笑道:“舅舅昨日刚回来, 可休息好了?”
“劳万岁爷挂记,臣也在西南摔打了这些年,身子骨壮实许多, 倒是不算累。”定国公面色恭敬, “本不该搅扰万岁爷忙碌,回来后得知老爷子做下的糊涂事,臣怎么都该给万岁爷个交代。”
皇帝垂眸遮住讽刺:“那舅舅跟朕去御书房说话吧, 咱们也许久没好好说说话了,朕还留了上好的大红袍给舅舅。”
定国公捋着胡子紧道不敢:“劳万岁爷惦记着臣这点子爱好,臣实在是感激涕零。”
等到了御书房,皇帝请定国公在凳子上坐了,孙起行带着人无声伺候上茶水,而后安静退出去。
定国公没急着说话,只低头双手托着茶盏慢慢饮了几口,才不紧不慢放下。
皇帝也不着急,见他放下茶盏,笑着开口:“舅舅”
他话没说完,定国公一捋官袍跪下了:“臣自五年前受万岁爷所托,不敢有丝毫懈怠,全幅心神都放在了西南,关尔佳府中稍出息些的子弟都叫臣给带在身边,只盼着能给万岁爷培养出个把稍稍堪用的,忽略了京城这边,才由着阿玛他犯下大错。子不言父之过,无论如何都是臣的错,臣求万岁爷降去臣之爵位,也好给文武百官和天下悠悠之口一个交代。”
皇帝听定国公说完,眼神闪了闪,露出几分回忆之色,他这个便宜舅舅还是老样子。
太后还是敬妃时候,定国公关尔佳多罗还只是包衣世家出来的一个不起眼的三等虾,那时皇帝也还是六阿哥,与太后一般并不受先帝重视,战战兢兢从耶拉氏手里艰难过活。
对皇帝来说,先帝更像生在烟雾缭绕中的一抹幽魂,为君他高高在上,为父却从无任何存在感。
若说皇帝生命中真的存在过阿玛这个角色,大概关尔佳多罗可以勉强算。
太后教他看清后宫倾轧,前朝的权谋都是从三等虾一步步慢慢爬到御前侍卫的关尔佳多罗告诉他的。
那时多罗还不能很好的掩饰好自己身上的阴狠和霸道,对着他这个仰自家妹妹鼻息生存的小阿哥,总带着股子漫不经心。他用最直白残忍的方式告诉当时还是个孩子的皇帝,何为官场沉浮的阴暗,前朝腥风血雨下的脉络为何。
多罗几乎强撑着皇帝的眼皮子,叫他看清这世间人性的脆弱和复杂。
直到皇帝御极,身为定国公府世子,关尔佳多罗更是锋芒毕露,正和帝束手束脚头疼了尽两年时间,才利用自己可利用的一切手段,让他成为定国公,给他兵权,将他打发出京城去。
五年过去,时间将那个带着棱角的阴狠男儿打磨成了滑不溜手的巴图鲁,定国公身上反而没了戾气,更像从翰林院出来的那些酸儒,声音不疾不徐中带着几分文雅气息。
可皇帝不会错辨,掩盖文雅下的,仍是那份熟悉的咄咄逼人,逼着皇帝在孝道和君臣之间做出选择。
要知道大清以仁孝治国,若他连一手扶他登上皇位的外祖家都不容情,谁还敢替皇帝卖命呢?
正和帝心里冷笑,唇角勾出无奈的弧度,温和着脸色上前亲自将定国公扶起来:“舅舅这话严重了,老爷子自来说话敞亮,也未必就是那个意思,无非是叫那等子心思不纯的给利用罢了。”
定国公面上仍有愧色:“那也是臣治家不严的罪过,这些年臣无愧大清,无愧万岁爷,却亏欠了额娘阿玛和妻女……若臣受罚能叫她们不再受人非议,臣百死莫辞!”
皇帝正了脸色:“舅舅这话就见外了,朕已命醇亲王和纳喇辉图严查,舅舅不如跟朕说说,谁还敢嚼舌根子,朕定严惩不贷!”
定国公顿了下,赧然摇头:“都是臣说话不仔细,昨日叫索氏一哭,臣这心里……着实难受,是臣亏欠索氏和容主儿太多,着急说错了话,求万岁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