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郁闷,这都是啥破事啊……巨狼在他的书房里面乱翻,一本古书摊在它面前,这面目狰狞的狼身体里面装的是陆笑音的魂魄,冉清桓无意中瞥见,忽然想起了这前朝名臣诡异的死因。

史书上是一笔带过了,然而究竟是前朝的事情,大景的史官们评说起来没有那么大的心理障碍,最近一直有人在质疑陆笑音“病殁”的真实性。

自古皇权与相权便是此消彼长,两不相容,冉清桓深知此道,对朝政退避三舍唯恐越俎代庖半分,得过且过,加上和郑越的特殊关系,所以矛盾双倍地加诸在了兰子羽身上,朝堂上逼着郑越选秀立后只是导火索,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狗血剧目终于还是不可免俗地在大景上演。

虽然看不透郑越的布置,却已经明白了他的目的。

冉清桓瞬间觉得有些冷到底谁也没有办法闭目塞听地过一辈子。

“皇上,皇上?”米四儿偷偷地吞了口口水,自家主子居然趴在龙案上睡着了,他回头看了眼门口,不确定是叫还是不叫醒他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的女子,皮肤晒得有些发黑,风尘仆仆,她居然敢不通报便直接闯了上书房。

郑越其实在有人靠近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一时懒得起来,听见米四儿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事,这才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鼻音颇重地问道:“什么事?”

他这一抬头,不用米四儿报告也知道了,见到那黑衣的女子他怔了一怔:“樱飔?”

原来那满脸倦色的女子却是已经走了一年多的樱飔,她没有穿习惯的粉红衣衫,皮肤也不像在锦阳时候那么细腻可人,这仿佛永远长不大的人终于露出了她本来年纪应该有的几分沧桑神色:“皇上,属下回来复命。”

“赐坐,”郑越对米四儿扬扬下巴,“叫人上壶茶,别太烫。”

樱飔像是累极了,草草地谢了坐便几乎是瘫在椅子上,端上来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两碗,这才叹了口气,低低地说道:“这次又是办事不利了……”

“怎么?”郑越似乎不那么意外,“老妖怪不在南疆?”

樱飔摇摇头:“这老东西好像事先料到一样,南疆只有他的一堆小虫子,天下之大,天下之大……我就不信抓不到他了!”

郑越想了想:“算了,丫头,欲速则不达,你先下去休息吧。”

樱飔道声是,站起来有些摇晃,原本便说得上纤秀的身形又瘦了一大圈:“只是……不甘心……”她似有似无地叹了一声,“他要是不死,他要是不死……”

郑越忍不住低头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腕,那地方有一个极浅,如今已经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那个人不死,不甘心的又怎是樱飔丫头你一个人……

第二十七章 风祸残红落水迟

当年为了救西戎的菁菁公主,姚景源曾经让冉清桓涮过一次,作为一个搞情报的老狐狸,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回忆,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却在那件事情过去后,从只是点头之交变得几乎能说得上好了。

这么多年以来,姚景源一直在礼司,就没动过地方,其实依这老狐狸的手段,要是真的有钻营的心思,那是谁都拦不住的,他偏偏甘之如饴。冉清桓总结,大概是因为这老头子本性八卦,在礼司刚刚好如鱼得水。

这老头子的政治触感不是吹的。听清楚冉清桓的来意,立刻把最近大理寺的案宗都给翻出来了,按理说这是不被允许的,但是这位中书令大人么……有的时候是可以例外的。

冉清桓迅速地浏览了大理寺在他不在的时候处理过的全部案件存档,事无巨细,眼睛都不眨一下,唯恐看漏了一个信息,下了早朝就钻进去,一直到将近傍晚才看完。

阳光已经不晃眼了,斜斜地透过门扉照进来,冉清桓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用力揉揉眼睛:“娘的,总算看完了。”自从府上有了茵茵,他说话明显在意了很多,当年不爽就随口骂脏话的毛病有意无意地全改过来了,平时里看着还真像个文化人的样子,这段时间憋得惨了,一时说顺了口,配上一双微红的眼睛和有些乱的头发,别说,真有点亡命徒的味道。

“老姚,有吃的么?”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你们礼司平时都是喝西北风的么?!”

姚景源正好这时候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热腾腾的白气冒出来,冉清桓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似的摇摇头:“传说中的小笼包……”

“哦,大人,这是蒸饺。”姚景源笑呵呵地把纸包递过去,“慢用,下官估摸着这会子您就差不多该看完了,特意差人买了来。”

冉清桓不顾形象地冲着蒸饺扑上去,也不嫌烫,一通狼吞虎咽。

姚景源细细的眼睛扫过一圈,便停在冉清桓挑出来的几份卷宗上,忍不住动手翻了翻,然后摇头道:“毕竟是冉大人啊,这看卷宗的功力就不是一般人及得上的。”

“唔……”冉清桓顾不上搭理他,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普通人听不出来的“承蒙夸奖”。

只见姚景源顿了顿,忽然说道:“不过以下官愚见,大人还是莫要趟这摊浑水的好。”

冉清桓嚼嚼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挑起眼睛看了姚景源一眼,极缓慢地说道:“我也觉得……这事情还是不插手的好。”接着他弯起一个没心没肺似的笑容,哥俩好地拍拍姚景源的肩膀,“咱俩真是那啥所见略同。”

姚景源没在意他油乎乎的爪子按在自己衣服上的印子,想说什么,却又吞回去了,只是几不可闻地道:“总之,大人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冉清桓如果折腾了一整天之后,再看不出米自贤一案的猫腻,他可就真如郑越所说,是脑子都长在头发上了。

就在米自贤之后没多久,张勋便跳出来攻讦地方势力,这两件事情之间有奸 情,几乎是不言而喻的。然而最纠结的问题是,这朝廷中,除了当朝天子郑越,谁还能在不知不觉中,这么敷衍了事几近草菅人命地处决一个……京官?

郑越当然不希望把现在树大根深的地方世家势力逼急了,那么这场闹剧要收尾,便一定要有个替罪羊,皇上大婚……放着那么多适龄女子不选,偏偏选择了裴家那个没什么出彩的女孩子,便就是早就埋下这一步了么?

原来从立后开始,郑越就已经在算计兰子羽了,当今皇后和几个贵妃背后形成的后宫势力,隐隐地把兰子羽孤立了起来。眼下,国母新立,于卓光就算再怎么不更事,也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那么最后的替罪羊会是谁?怪不得周可晴忧心。

背后每一点都有着郑越的痕迹,然而偏偏做的滴水不漏自然之至,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也一直低估了他的心机城府,无关紧要的一句话,或是细枝末节的小动作都隐藏着千百般的心思。

冉清桓却突然心疼起来人活到这份上,不累么?

怪不得纵然锦衣玉食,那么多皇帝也没有几个长命的。

冉清桓回到府上,才刚刚踏进书房,就看见茵茵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两条小短腿还够不着地,一荡一荡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巨狼身上的毛,陆笑音真是容忍她,动都不动一下,小女孩不知道怎么的翻出了他的长刀,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

“这可玩不得,”冉清桓颇不赞同地拿回自己的刀,放到了高一点女孩儿够不着的格子上,拍了拍她的头,“小鬼,在这里干什么?”

“等爹爹。”茵茵拖住冉清桓那对她柔嫩的小脑袋来说显得有点粗鲁的爪子,“爹爹上回说让我想的事情,我都想好了。”

冉清桓不怎么惊讶地挑了挑眉毛,坐在桌子上,微微地低着头,看着女孩子。

“我想变成画上的样子。”

冉清桓叹了口气,心里是不怎么意外的,他现在有些后悔起来,这种事情不应该让一个孩子来决定,到底……女孩子有几个能拒绝得了绝世美貌的诱惑?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美好他认识的美丽女子不少,从戚雪韵李菁菁再到林素素周可晴,没有一个不是艳压群芳,却没有一个有好命。

“茵茵,”他有些无力,不知道怎么把道理和这孩子说明白,冉清桓对付过不同的人,却从来没有对付过这样的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这事情不急……你可以再仔细想一想……”

他想语重心长地说,美貌有的时候是双刃剑,一旦驾驭不好,反而会伤了自己,人活着不是活一张皮相,有的时候平平淡淡地才真是福看了看一脸倔强的小姑娘,估计她也听不进去这些个大道理。

又想干脆直白地说,这样的美女不一定招人待见,有的时候男人会产生不由自主的畏惧感,如果是他自己,绝对不会娶个这样的定时炸弹回家……然后自己也郁闷了,这是和女儿讨论自己老妈的口气么……

真是抽了疯了,干什么一时想不开把这件事交给小孩子去决定,这一捏还都捏不起来,不如屁大的小鬼,又懂得什么了。

“可是我想要当爹爹的女儿。”茵茵看着他不赞同中带着懊恼的神色,极认真地小声说道,“当爹爹真真正正的女儿。茵茵不想有多美,可是希望人家将来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我还是有一点像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