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奸笑直教人毛骨悚然,茵茵注视着自己便宜老爹那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的背影,困惑地看看貌似无所不能的小竹姐姐:“爹爹不是不开心吗?”

小竹看看好像无所不能的郑泰老伯:“先生不是……”

郑泰老伯掀开车帘,毫无责任感地说道:“主子的心思,是那么好猜的?”

广泽大帝郑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后人多称颂他如海纳百川一般的心胸,若非是如此,谁容得下冉清桓这样才华横溢又张狂嚣张乃至功高盖主的人?换了旁的,光他的大逆不道,就已经够拉出去砍一百次头了。

郑越自己自然是一代雄才,然而当年燕祁起义的时候,他手上握得,却是几乎整个江山天下的钟灵毓秀,冉清桓不提,就是当初的燕祁几大上将,随便拿出哪一个都是别国的镇国之宝了。

所以史书上说太祖皇帝是有容乃大。

然而这并不表示他能容忍别人触碰他的逆鳞。

现在这块逆鳞,显然就是冉清桓。

当时兰子羽在朝堂上咄咄相逼,硬是逼着冉清桓说出那句话来表态,为这两个人差点闹到不可收拾。立后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然而绝不是两个人都没有准备好、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候。

郑越说不后怕是不可能的,这后怕,自然便激起了怒火。兰子羽不单挑战了历朝历代永恒的禁忌皇权,更是触动了天子逆鳞。

郑越是个不那么容易真正动怒的人,然而一旦他真的上了心,就不是好相与的。

古人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他宽待朝臣,广开纳谏,可是所有人大概都忘了,郑越的心性和手段,都是万万说不上光明。单看当初冉清桓一个不小心尚且栽在他手里便可见一般,而如今,兰子羽带头起来逼着他立后选秀,这账算起来,可就久远了。

曾经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情分,差不多也该淡了。

同患难可以,同享乐却不是什么人和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这话不是凉薄,是世情。

郑越已经开始磨刀了。

就在冉清桓走了以后的第六天,京城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第十九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在皇城根底下干活,一不小心,是要出人命的。

而借题发挥,是千古流传下来的所有帝王的看家本领。

事件的开始,只是个小小的京官,具体说起来,大概就像是今天某个普通的局级干部一样,也算得上是高干,但是也就没有更大的出息了,上边永远压着数不清的大人物。

这个倒霉的炮灰,姓米,叫做米自贤。按理说史书上还没有屁大的地方,是绝对不会留下他的踪迹的,可是他偏偏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名垂千古了,因为这米自贤之后,翻起了一个牵扯无数的惊天的大案子。

郑越不轻举妄动,一旦开始,便是不得了的动静。

这正当黄金年华的帝王,绝不容许自己的皇权受到挑战,他笑面的背后,开始露出冰冷的牙。

广泽三年三月初九,米自贤因贪赃枉法下狱。

这案件及其的莫名其妙,审讯过程好像赶着投胎一般,展现了大景刑讯机关令人惊叹的办事速度,迅捷无比地定案,转呈大理寺,审问画押,定案判决,一气呵成,如同事先导演过千千万万遍一样。

期间米大人平日里的人脉像是死绝了一样,没一个站出来吱声的,米大人连声冤都没来得及喊,便被屈打成招了。

这案子有多迅捷呢?

说出来如今我们敬爱的公检法机关的广大干部群众要汗颜了,仅仅用了四天。

四天前冉清桓从泾阳起程,那个时候米大人在自己家好好的锦衣玉食、老婆孩子热炕头;期间半路上茵茵的不知道着凉了还是怎么的,发了一天的烧,略微耽搁了些行程,四天后,冉清桓到达锦阳,听到了选后的消息,然后径自去了万红谷,寻访故人林素素,这时候京里米大人案子已经审问完毕,变成了罪臣米自贤,午门外问斩。

米大人贪污了多少银子?

嗯,不详,都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谁管得着这点鸡毛蒜皮,大理寺说他贪了,贪了不少,依律当斩,问皇上怎么办,皇上正忙着,自从下旨立后开始这位爷便越发地让人看不清摸不透地阴晴不定起来。

皇上说,哦,大景律法怎么规定的就怎么办吧,甭问朕了。

大理寺的人一听,得嘞,罪臣米自贤,贪赃枉法,性质及其恶劣,为警示他人教育本人好吧,其实这教育效果也看不到了,判处斩立决。

就这么结了。

那位说,没事了?

没事了,眼下是真的没什么事了,但是有一种东西,叫做城府,是埋得越深越好的。

还不到效果显现出来的时候,米自贤的案子一结,有一小撮人开始微微地松了口气,然而另外一小撮人却看准了这个机会,开始暗暗策动起来。事实上,整个朝廷的政治斗争,都是由这么几小撮人撺掇起来的,只不过这一次,背后有一张大网,在等着一条大鱼。

米大人在问斩的时候,冉清桓进了万红楼的门,他当初曾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关照他的是尹玉英的老情人林素素。尹玉英喜欢称呼林老板为他的老情人,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根本就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无论尹豹子这个粗人当初从冉清桓那里骗来了多少所谓的“泡妞宝典”,人家林老板都不买帐,可见冉清桓有的时候也是不大靠谱的,要么怎么到现在他自己一个都没泡上,反而让人泡了呢?

他一进去不要紧,里面的姑娘鸨妈立刻眼前一亮,这个是条大鱼啊,虽然是一身半新不旧洗得有些发白的布衣,但是那样淡淡地、带着一点厌倦的神情,可不是寻常人家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青楼里的姑娘们早就混得人精一般,立刻粘上去何况这位爷这张脸长得,啧啧,真是赏心悦目。

冉清桓不动声色地往鸨妈手里塞了锭银子,吩咐道:“来找人的,清净点。”

动作一气呵成可为驾轻就熟,这个场景要是让郑越看见,指不定醋缸子打破了几坛呢。

鸨妈会意:“您雅间上座,找谁我给您叫去?”

冉清桓点点头:“叫你们老板过来一趟。”

好么,张口就找老板,这面子可不算小,鸨妈看看手里沉甸甸压手的银子,暗自估摸了一下这位爷的身份,颠颠地下去了。

冉清桓在雅间里枯坐了半天,没什么可吃的,青楼里的东西,有经验的就知道,嗯,都是加过料的,虽然说分量比较轻,不至于让人做出什么超越理智的事情,但总归对身体不好。

他靠在窗户边上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雅间的隔音效果不错,然而颇有些刺耳的种种调笑声还是会飘进来一些。

歌舞自然是惯常,然而那只言片语听来的曲子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林素素向来清雅,纵然是身在风尘之地,也不改那一身仙子似的清贵,要么怎么锦阳炙手可热的尹将军当年追了那么长时间都未果呢?

林老板说了,不要没文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