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潇湘眯起眼睛,看着少年上箭拉弓,微微露出一抹挑衅的笑这样的距离也能射到?就算箭到,也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人又不是树桩,难道就不会躲开么?
然而他的微笑迅速僵在脸上,因为他发现那挽弓的少年脚下开始升起一小股旋风,少年的衣袖被风鼓起,他凝而不动,等待那风一点一点地壮大起来……这是,异术?为什么一个燕祁人里竟有这样的人物?!
潇湘悄然后退了一步,冉清桓弓已满,放手,那箭居然凭空消失不见,潇湘瞪大了眼睛,再听见破空的声音时已经来不及了。
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冉清桓射出的箭消失在风里,而后那气旋鬼魅一样地出现在黑衣人身后,黑衣人警觉,迅速往旁边一闪,虽躲过要害,仍然被洞穿了右胸。
冉清桓晃了一下,长弓落地……果然,太勉强了,被郑越受伤一激之下竟然使出控风之力,他淡淡地苦笑,这说明,潜意识里居然在意到这种地步。
“公、公子?”卫兵要上来扶,冉清桓喘了口气,甩开他的手,翻身上马,再精巧的易容终于遮挡不住真正的那人,郑越肩上箭被拔出时痛得抽了口气,却刚好抬眼看到这一刹那不由扯开一抹笑,然后任视野在药物作用下暗了下去。
没关系,有他在。
冉清桓瞪了一眼担惊受怕地围着他的卫兵,厉声说道:“围着我干什么?!保护王爷去,出了半分闪失全都给我军法处置!”随后他咬咬牙,纵马冲了出去。
黑衣人受伤之下立刻有人上来搀扶他上马,转移的方向正是对方精锐所在与莫舜华对峙的右侧翼。
敌众我寡,不宜缠斗,要想速战速决,应挫其精锐,灭其斗志,使其自退。
上兵乏谋,这样硬碰硬的战役,冉清桓碰到的还确实不多。
潇湘听到风声中蓦地凝出的杀气,本能地回身以刀挡住,这是一把折了明月的厚背斩马刀,使用者必然臂力超常,冉清桓本不已力量见长,然而潇湘重伤之下已是强弩之末,撑起这千钧马刀已而是拼了命的,何况冉清桓“阴险”地仗着自己骑术,竟在马背上站起来,充分借了这下劈之力。
潇湘只觉得手腕一阵发麻,眼看刀便要脱手,情急下撒手翻身下马,斩马刀砸在他的马背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前腿高高抬起,潇湘忙向旁边一滚,险些被自己的战马踩死。洪州人慌忙将他抢救出去,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眼前一黑,“哇”地吐出一口血。退入中军。
统领被人一刀劈下马,这对双方都是一种刺激,燕祁人精神大振,洪州军一时乱了起来,冉清桓冷笑一声,这还不够他清清嗓子,大声吼道:“冉清桓在此,三路军听我调配!”众人哗然,冉清桓三个字委实太过可怖,这人的名字在短短几年间已经如噩梦一般传遍了九国,大小战役,素有不败之名,他定住马,笃定地笑笑,“尔等贼首已被我劈于马下,一群乌合之众,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冉清桓……”潇湘一振,那么锦阳里镇守的又是谁?
眼看洪州军心已乱,而那人又真真是个陆战专家,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冲、截、围、断、攻,进退有度,洪州此番大势将去,千算万算没料到燕祁使团中竟有这样的人物,他忍痛叫过传令兵:“退!”
一个时辰不到,这场规模不大却惊险非常的战役终于结束了。
“相爷。”冉清桓俨然已经成了主心骨,李野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是否应该即可撤离此地?”
冉清桓沉吟了一下:“若蓠,你和那黑衣人交手,依你看,他是什么人?”
“我猜是洪州第一人潇湘,”方若蓠肯定,“八九不离十。”
冉清桓点点头:“不走了,原地休整。派几个人出去找找樱飔。李野,你带人追击。”
“什么?”李野大惊。
“带人追出三里,多造声势,不可交手。”冉清桓顿了顿,“不能让对方看出我们也已近强弩之末,否则难保一路上没有第二批虎狼。”
“是。”
“若蓠,舜华,立刻整顿清点,此间防卫交于你们了。”
“是。”
冉清桓瞥见莫舜华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末将贻误军……”
“我让你起来!”
忽然严厉起来的语气让莫舜华震了一下,随后深深地低下头:“末将……”
冉清桓叹了口气,附在他耳边道:“你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莫舜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听他又道,“造化最是弄人,我说不出什么道理,等你真正想通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莫舜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冉清桓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来:“将功补过去吧,否则小心你家王爷好了以后数罪并罚。”
他似乎毫无芥蒂地对莫舜华笑了笑,转身去看郑越,刚好碰到太医从车里退出来,冉清桓脚步顿了一下,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揪起来一样,想问什么,却不知为什么,竟然说不出口。却是太医先看到他,老头子毕恭毕敬地说:“王爷的毒已经清了,伤口包扎妥当,没伤到筋骨,相爷放心。”
冉清桓觉得自己特别镇定地点点头,似乎还说了一句不咸不淡地“辛苦”之类的话,然后四平八稳地掀开车帘进去,爬到车里才发现脚下有些发软,被他自动归为是车停得不大稳当的缘故。
郑越在睡着,大概是因为药里有催眠的成分,受伤的肩膀被绷带绑得整整齐齐,嘴唇有些发淡……兴许也不是因为失血的原因,他嘴唇的颜色原来就不是很红,不笑得时候会让人觉得有些薄情。
冉清桓吁了口气,给他掩了下被子,失神地坐下来。
郑越睁开眼睛的时候,冉清桓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低头看着什么东西,而微微的晃动也表明马车已经在路上了,看来麻烦已经完全摆平了。
郑越忍不住无声地笑了,是啊,这样不是很好么,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有个人能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接过你的担子,替你挑起这家国天下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样,即使一辈子也得不到……即使……这样看着他过一辈子,不是也挺好的么。
“清桓,太医那里有药水,你把易容洗了吧。”
他忽然出声,冉清桓吓得手抖了一下,迅速起来,摸摸他的额头,勒令一句“不要乱动”,然后七手八脚地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睡了一天多了,喝点水吧。”
“怎么那么久?”郑越就着他的手润了润喉,闻言微微皱皱眉。
“药力的缘故,估计是有催眠的成分。”冉清桓说,“箭上有毒。”
“小伤而已,太医太过了。”郑越试着动了动。
“不许乱动!”冉清桓板起脸来,“小伤?我还以为你多牛多强悍呢,居然被人一箭就放倒了,为什么不躲开?!”
郑越小心地瞄着他的脸色,有点装可怜地说:“我不是躲了么……要不可就没命跟你说话了,这不是学艺不精吗。清桓,我是伤患,你态度是不是应该温柔一点啊?”
那个时候,我又怎么能让你档在前面?
你知不知道,你想推开我的一瞬间,我心里既心惊胆战,又止不住地欢喜……那个时候,就是死了也甘愿吧……这些话我不说,你是不是也总有一天会明白?
冉清桓“切”了他一声,不大自在地别过头去,放好杯子,又拿起一个小盅,揭开盖子,立刻香气四溢:“太医估摸着你这会儿该醒了,让人准备了点东西,你也该饿了,先垫一垫……”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郑越有一只手抬不起来,总不能让自己喂他吧……
郑越见他一双眼睛乱转,一脸尴尬,忍不住笑出声来:“汤匙拿过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