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越眼睛一亮,这醉醺醺的少年竟三言两语道明了眼下的尴尬局面,不由追问道:“依兄台,孤当如何破敌?”

冉清桓扭过头,看了他好一会,眼睛似乎有点睁不开,:“你长了那么多脑袋,心里早就有谱,还问我干什么?”

长了那么多脑袋……郑越摇摇头,不禁莞尔:“此间却有一条通路,可以绕道敌军身后,孤欲夜袭于他,兄台觉得孤之计可行么?”

齐皊卿心中一凛,郑越居然这么简简单单便道出军机大事,这少年怕不能善了了,眼见几个卫兵的手已经按上刀剑,竟有些焦急起来。

“唔……你的计,什么计……”他甩甩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斜着眼睛瞄着郑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套我的话么?我又没喝多,偏不告诉你。”

这人喝的实在是不少了。

郑越抱拳道:“孤确有结交之心,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可否与我回帐中一谈?”

“我……”冉清桓没站稳,向后退了一步,脚步踉跄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仰去,郑越忙拉住他:“小心!”

冉清桓睁大眼睛,似乎想努力看清楚:“你别乱晃,头晕……”他用手撑着地,想爬起来,试了几次没成功,皱皱眉,“怎么地也不平了?”

郑越帮他站起来,靠在一棵树上。冉清桓笑嘻嘻地说:“谢了哥们儿,我靠一会儿,千万别让教导主任看出来咱们喝多了。”

什么跟什么,郑越试探地问道:“兄台,此计究竟可行否,你还没说完呢。”

冉清桓想了一下,忽然笑了:“对对,我还没说完呢。你不就是想绕路到查明起后面来个突袭么,双、双面夹击,要是能出其不意,肯定效果不会差,可是你担心查明起刚猛警觉太过,狗急跳墙,己方肯定有损失,你想尽可能地保存实力,留着将来和那几个同僚窝里斗,谁知道人品不好遇到了京州大将……”

越说越没谱虽然是事实,郑越忙干咳了一声打断他:“那依你,此虑可多余?”

“嗯……不多余,”冉清桓忽然抱住郑越肩膀,趴在他耳边说道:“攻略就告诉你一个人,不许跟别人说,要不然都通关了游戏公司还得倒闭,知道不?”

郑越哭笑不得,只能点头。

冉清桓满意地放开他,特豪放地拍拍他的肩膀:“好,看在你够义气的份上告诉你,通关了得请客……那个查、查……”

“查明起。”

“我知道是查明起!”冉清桓瞪眼,“此人有勇有谋,然而毁在刚愎自用,自以为天是老大他是老二,连他们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兵法云,可辱之……”

都这样了还兵法呢。

“听说……他还有个毛病,就是好色……唉,要不得要不得。”他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是有耳闻,据说他行军途中仍然带着宠妾。”

“嗯,我知道,你……不要举报他,这样不好,不好……”不负众望地跑题了,郑越觉得这次交流真是无比的困难。

“孤不‘举报’,又怎么对付他呢?”郑越眨眨眼睛,顺着他往下说。

“你要对付他啊?”冉清桓恍然大悟状,周围几个人全部气结,只听他接着说道,“既然是要夜袭对付他,你不如派几个敢死队员把他带着的小媳妇儿抓来,再他大营里泼点油,放把火,然后一边跑路一边宣传……就、就是告诉他的跟班儿们,他的女人已经在你们手上了……”

郑越仔细想想他颠三倒四话,居然能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查明起必定气急而追击,他自负武功,匹马来袭,京州军散漫惯了,不一定追得上主帅的脚步,到时候可以埋伏路边,围而攻之,以流失暗器杀他,京州军必定大乱。”他点点头,虽非君子之计,可战场上焉能容得下心性太过光明之人?

“其实不用,你在他们的退路上放把火,京州军估计就乱得差不多了,”冉清桓一点一点顺着树干滑下去,声音越来越低,“你太高看京州人了……兵如羊,就算将如狼,成不了大气候……”

他没了声息,郑越低头一看,这人已经头已经歪在一边,明显是睡死了。

“把这位公子带回去,醒过来以后叫人仔细伺候着,”郑越吩咐,“喝成这样,怕是好受不了。”

“王爷,”齐皊卿将翡翠呈到他面前,“过目。”

“唔?”郑越拿在手里看了看,“他叫箫语么?似乎是泠州产的‘汶水翠’?”

“不错。”

汶水翠是泠州特产,细看这一块,浓绿色分布均匀,质地很细,因其透明度高,水份充足,使得颜色质感更好看,行家称为起莹,鲜阳夺目,纵使在燕祁的富饶之地,若非王宫贵族,也难见到这样价值连城的好翠。

郑越沉吟了一下:“那便更要带回去了。”

“王爷信他的话么?”

“你说克敌之计么?”郑越沉吟了一下,“孤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而且……就算是敌人圈套,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哪一天动手不是么?”他笑笑,意思不言而喻,如果是圈套的话,敌人必定早知道郑越的路线,在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的。

何况这人的最后几句话,说得那么到位。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样的人,不是京州留得下的。

“是。”齐皊卿上前抱起烂醉的少年,那人似乎感觉到有热源,往他怀里靠了靠,低低地嘟囔道:“师父,我不气你了,别不要我……”

就像是个迷了路的孩子,带着一点委屈。他身上是浓浓的酒气和在地上滚来滚去时沾上的泥土味道,但是齐皊卿却不知为什么,竟从中嗅到一股仿佛新雪一样的清凉气味,心里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柔软了起来。

第四章 雨打萍

冉清桓这一觉睡过去,便是整整两天,当中错过了一场精彩之至的战斗,锦阳王夜袭查明起大营,那一夜火光冲天,燕祁人如神兵天降,然而查明起不愧其勇猛之名,迅速反应过来,并且一眼便看透了前来夜袭的燕祁人的真正实力不过一两百,除了放把火,造点声势,扰人清梦外搞不出什么大名堂锦阳王的心思他清楚得很,那人惦记的是整个天下,八王讨京也不过是挂了个号,打好了算盘在最后临时掺一脚是那么个意思得了,在这里碰上纯属意外,怎么可能把精兵劲弩浪费在自己身上?

可是混乱中却有个消息让他怒发冲冠燕祁肖小,偷营放火不说,竟然劫走了姳嫣!

姳嫣是他那年路过泠州的时候以一斛明珠换来的,发长七尺,光可鉴物,腰身一握,弱不胜衣,其有疏色,艳绝九州,更是能歌舞,尤善吹箫。查明起是附庸风雅,自命风流之辈,对这姳嫣一时恩宠无双,就连西南行军都不忘将她随身带着,此刻居然被燕祁人掳走,叫他怎能不怒?!

他立刻喝令点兵,追了出去。果然不出冉清桓所料,京州军被人深夜袭营,出来一看又火光冲天,早就乱作了一团,哪里跟得上他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查明起心里火烧火燎地惊怒交加,只顾一马当先,身后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他当然不可能全无察觉,然而此时除了暗骂手下兵弱,他倒也真的有恃无恐,一来自恃武艺高强,二来他笃定,郑越不肯认真用兵。

而陷阱却已经张开了嘴。

追了一阵子,前方忽然鼓声大作,无数火把一瞬间被点了起来,查明起一惊,立刻勒住缰绳,惊觉不对,回头时,身边京州军已无有多少,再想撤也已经来不及了。

冉清桓对他的评价其实很精确,恃勇而志骄,查明起自认看透了郑越,否则以其智勇,断断不会匹马追击。

同时,京州军也正如事先所说兵如绵羊,大律的江山,确实气数已尽。

这一夜,锦阳王尽挫京州“精锐”,斩敌大将查明起,俘虏无数,而此时作为京州南门户的落雪关,也被南蜀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吴氏正在做最后的抵抗。

冉清桓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日头初起的一个平静的早晨,彼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空气里闻不到任何硝烟的味道,四下平和的就像是仍然在二十一世纪时候的某个周末,没有闹钟,没有打扰当然,除了入目处古意森森的纱帐,还有宿醉后的头痛欲裂。

他猛地坐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