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总会面对无数的选择,你是选择知难而退还是知难而行?”
徐京墨将的这两个典故都是出自《左传》,前者是晋国派大军救援被楚国攻打而投降的郑国,结果晋军到达时,就得知楚郑已讲和结盟,主帅认为此战已经不可胜利,所以应该“见可而行,知难而退”。
后者则是是鲁定公六年,宋国卿大夫乐祁,劝谏宋景公派使者去晋国,避免结怨于晋国。但是当时的晋国国内有矛盾,危险重重。陈寅预料到这一行的困难后劝乐祁知难而行,说“子立后而行,吾室亦不亡,唯君亦以我为知难而行也。”
刘民意自然读过《左传》,不过他没什么带入感,只是“读读”而已。
“诸位,乡试、会试所考的策问题,不一定要大开大合地去回答。我们每个人每天都会经历许多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比如今日你我在此犁地。”
犁地对于农户来说不过就是每日劳作,既不新奇,也不算大事。但是这犁地就没什么可讲的吗,不见得。
你们有人穿的是棉服,这衣服穿起来保暖又舒服,但是棉布不耐磨,如果真的穿着棉布下地干活,要不了几天这衣裳就破了,所以应该穿粗布麻衣。那么这样的小事,是不是印证了《中庸》中那句“因事制宜”。
见微知著本就是回答策论的一种方法,但是见不见得到全看个人。
之后几日都是这样,徐京墨和他们一起犁地、一起休息、随口聊到经义和典故。
这次对徐京墨来说,最大的收获应该是刺头刘民意准备洗心革面、一心向学了。他苦恼的事情无非就是自己太正直,但是家里不支持他正直。其实,刘家主要是姻亲太多,为了自家儿女未来的婚嫁之事,也决不能和姻亲们都闹得不愉快。
徐京墨问他,“你觉得你考上进士以后,前程是谁决定?”
“自然是朝廷。”
“那你觉得刘家有本事左右朝廷吗?”
若是有这个本事,刘家现在就应该在京都而不是临安了。刘民意似乎有些明白了,又问道“徐夫子,你怎么看律法?”
“法家的思想不可全盘接受,但是依法治国在我眼里是更合适的。”他说的是合适,而非好坏,因为每样东西都有利弊两面,但是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能做的就是选择最合适的。
刘民意曾今看过县官审理案件,是非黑白全赖讼师一张嘴,他想要这天下没有冤假错案。
“那你就努力考上进士,然后去刑部或者大理寺,那里你才能实现你的抱负。没能踏入仕途,就不要妄言改变,因为你手中没有权利,你什么都做不了。”
徐京墨让他努力站的更高,在他还不够位高权重的时候,会有人想要拉踩他,但是当他位居人臣时,这些人只会想要攀附他。若是没有失了本心,待到那时,他才真的能有所作为。
刘民意听进去了,反思自己之前的种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幼稚的令人发笑。他不努力,伤心的只有的他的母亲、他的亲兄妹,以后蹉跎的也只有他的人生,失去的更是只有他的梦想。
到了第六天,所有的人手上都磨出了水泡,即便带着徐京墨特意给他们准备的手套也是如
此。
所有人都完成了犁两亩地的课业,虽然有些地方深度不够,但是他们都尽力了。徐京墨看着惨兮兮的学子们,很好心地告诉他们,十日后每人需要根据这次的社会实践课写一篇策问,不限制具体题目。
不理会众人的哀嚎,他自个儿很愉快的骑马回家了,今儿是冬至,冬至要吃饺子,不然冬天是要冻耳朵的。徐京墨特别喜欢吃白菜猪肉、还有三鲜馅儿的饺子,煮的白白胖胖的饺子,蘸上醋,在加一点油辣椒简直是无上美味。
回到家,徐子凌可不许他带着一肚子的冷气就吃饭,“你先在屋里歇会,等会再吃饺子,免得胃疼。”
徐京墨看看一身泥土的自己,应下母亲后,就先去沐浴了。他看观言给他拿的衣服似乎是新制的,就问“这衣服是母亲给我新作的吗?”
“是青染姐姐送来的,夫人也有。”
南宫家一年四季按着节气都会送来不少东西,即使他们母子如今已经不缺银子了,也依旧这样,对比一下,他送她的东西就少了许多,这可不好,要改。“这几日可都还好?”
“咱们这边倒没什么,就是南宫二爷又来骂了一次,南宫二爷的长女前两天刚出嫁。”听李大郎说,很是寒碜,嫁妆一共十八担,但是看起来都是空壳子,一点没见那些搬东西的人费力。
南宫云辞到底是于心不忍,让青染走了趟,以给南宫招娣添妆的名义去见了见她。如果南宫招娣愿意,她可以想法子把她送走,自此以后她虽然不再是南宫二爷家的女儿,但是也免了嫁入火坑的糟心事。
可惜,南宫招娣已经被养成了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父母卖了她换钱,她也不敢反抗,还说这就是女子的命,要认命。
后来,南宫云辞和徐京墨聊到这事的时候,她说“无论如何,都想要帮助更多的女子,在她们不知道可以反抗的时候,告诉她们可以反抗;在她们无力反抗的时候,借力帮她们反抗。”
南宫君庭的偿债之路可没有因为卖女儿结束,卖完女儿以后他又开始卖酒楼,本以为他哥回来接手,他都安排了,以十倍的银子卖给他哥,这样他不仅能还了银子,还能大赚一笔。
结果南宫君庭连问都没去问一句。
这不是南宫家的祖产吗?怎么他哥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来买他的酒楼的人谁不知道他这会急着要银子,都是死命的压价,别说十倍高价了,连原价都没卖到。卖了酒楼以后,南宫君庭又把注意打到了祖宅上,他现在手上是真的没什营生了,养不起这么多下人。
最后换了个三进的小宅子,下人也发卖出去了大半。这欠下的银子总算是还完了,不是他讲信用,不肯欠账,是他不还钱就要偿命,没办法。
饶是偏心偏到没边儿的老夫人,也开始嫌弃起这个小儿子了。老夫人搂着自己的大孙子,南宫宝玉,琢磨了半天,这孙子可是他们南宫家唯一的根儿。大儿子就算不肯帮衬弟弟,总不能不管这唯一的男丁吧。
趁着南宫君庭又出去鬼混,老夫人带着大孙子到了南宫君烨家门口。门房的人都是得了主子的话的,由着他们在外撒泼,但是谁也不敢把他们放进去。
南宫宝玉不过三岁多点,在外面站了一会就觉得冷的难受,哭着闹着要回家。老夫人怕把孙子给冻出个好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他回家。
想想以前的日子,再看看现在的日子。以前早膳她用的是燕窝粥,现在只有白米粥;以前出门前后不得有十几个丫鬟小厮伺候在侧,现在只有荆嬷嬷。
等南宫君庭回来知道他老娘居然想带着他儿子主到他大哥那里去,气的当场摔了一套茶具,“这是我儿子,不是他儿子,他活该断子绝孙,你休想抢走我儿子!”
老夫人如今还要靠着小儿子养老,自然不敢要强,只是这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
饶是徐京墨基本天天在书院,也知道了南宫二爷家这场闹剧,如今的临安城恐怕就没人不知道的。他把南宫君庭被骗的经历编成了一个案例,在讲堂上讲给学生们。
刘民意问他,“为什么说这事儿一开始就该知道是个骗局。”
“因为这天下没有不用付出就能获得巨额回报的好事儿,付出了都未必能有回报,何况不付出呢。”南宫君庭但凡用点脑子,找他岳家查一查那曹老板;或者不要那么贪,投入那么多,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惨的。
曹老板早年确实有官府的批条,但是这人是个心术不正的人,一个是偷偷扩大放租的规模,一个是雇人收租,硬是按照五成的利息在收银子。
被人给举报了以后,官府就取消了他的批条。曹老板就开始到处借着合伙的名义去揽银子,正常付利息,至少也有一年的时间不会被拆穿,因为一直正常“付息”,所以被他骗到的人还真不少,官府公布出来的受害者就有十多个了,差不多有一百万两银子。
其实就是后世的“庞氏骗局”,有的人甚至都知道是骗局了,还要参与,不就是认为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接棒人吗。
自上次的一起犁地以后,伍班的学习气氛焕然一新。不说全部开始用心读书,但是至少有一半人是开始改变了,这些学生没有笨人,一旦开始努力很快就能追上去的。
徐京墨那本应试文集已经印好了,南宫云辞让随风给他送了十几本来,这书正适合甲乙班的学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