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恩科,加上前次的会试被取消,所以来应试的学子相当多,江学铭担心这届的竞争太过激烈也是有道理的。左右不过三年,儿子还年轻,没必要急在一时。
徐京墨刚去翰林院,就发现了他们要修的书是穷尽毕生精力也不可能修完的,怪不得这翰林院一直有活干。本来要编的齐武帝编年史,不知何故暂停了,白大人就另外给他安排了差事。
他接手的这活儿其实已经到了尾声,这部《礼乐大典》是齐武帝二十九年就开始编纂的,拖到现在没能修完,是因为中间的负责编纂的总裁卷入夺嫡之争,一个被流放、一个满门抄斩,然后一度没有总裁负责这部《礼乐大典》。
再后来,这《礼乐大典》编写到了立储的部分,涉及到立嫡还是立长,谁都不想接手,于是就一直耽误了下去,等到齐承帝继位,直接拍板立贤,这才能继续往下编下去。
《礼乐大典》其实就是礼乐制度的一部总述,吸取各朝的礼乐制,再根据本朝的一些情况加以修正,本质还是为了维护宗法制度,以及君权、族权、夫权。
《荀子礼论篇》中说过,“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这算是封建社会秩序的诠释之一,由此礼乐制度,才会有对天地的祭祀、对先祖的祭奠、对君师的尊重。
君王为了加强君权,便逐渐将其衍生为以天、地、君、亲、师作为礼拜的主要对象,形成了现在的社会秩序。秩序并非空口说说即可,而要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体现出来,这样才让人有更深刻的认知。
徐京墨要编纂的部分是太子的礼制,太子大概是天下最难得位置,看起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可能只是如履薄冰。尤其是在皇帝逐渐年迈后,看着壮年的好大儿,能不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利吗?
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凡老皇帝出点意外,那继位的就是太子了,当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储君难道不想直接称帝,手掌大权吗。如此一来,老皇帝担心的可能就不止手中的权柄,更有自己的身家性命。
皇家是这个世上最无情的家族。
太子的礼制,一直被许多人所推拒,因为这中间有个度的问题,过了会让皇帝新生不喜,不足会让太子不喜,若是太子继位,那这编纂之人恐怕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白大人将这部分交给徐京墨并非是刁难,而是因为他恰好是这《礼乐大典》的新任总裁,比起翰林院里的老油子,他更喜欢年轻、务实、有想法的新人。
徐京墨在最后阶段参与进来,不久以后就算是有了成果,此为功绩;但是因为这差事很多人不愿意干,所以其他人也不会因为这个差事对徐京墨心有不满,说不定还会有些同情他。
白大人这番心思并未对旁人提及,不过徐京墨是明白的,官场新丁唯有勤勉工作才能报答上官一二。
如今陛下正值壮年,不会急着立储的,而且现在的皇子们最大的不过二十来岁,小的甚至只有一岁。既然是立贤,自然要等皇子们长成以后,观察一二再说。
徐京墨觉得服饰、车架这些都好些,按照皇帝的规格减一些便是,难得在于两点。
一是太子是否要设有自己的班底,有班底的好处在于这些人日后可以很快替代老臣,完成新旧更替;坏处就是身边人很容易影响太子的心态,会催化皇权之争。二是太子的权利,前朝出现过皇帝出征,太子监国,结果太子直接自立的事情,所以本朝就取消了监国之权,但是没有权利的太子可能还不如出宫建府的兄弟们。
徐京墨一时半会还想不清楚该怎么编纂这部分,就搁置在一旁,先去写那些好写的东西。虽说典籍编纂需要参阅诸多书籍,可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两面性,无论他想写哪种,都能找到对应的依据。
他要仔细想想该怎么做才稳妥,立储本是为了国祚稳定,不能因为一些规制的问题适得其反,那会引起动乱的。国祚不稳,倒霉的还是百姓,因为朝廷内外都忙着争权夺利,还有几个官员会记得百姓。
沉浸在编书中徐京墨还不知道,齐承帝正和他小舅舅聊他呢,在场的还有他现在的顶头上司秦卓轩。
“浩然,你这侄子的策问写的确实有意思,朕总感觉他对吏制的见解并不止于此。”冗官的问题必须要解决,不然只会愈演愈烈,最后危及社稷。
“为臣不知,不过有些想法或是温阁老的。”徐天赐可不会傻到帮侄子大包大揽,做好的就算了,做不好总不能是皇帝的错,必然是徐京墨有负圣恩。
左右是个刚考中的新人,降低皇帝对他的期待,以后的路才好走。皇帝的期待可不是越高越高,达不到预期的影响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远不如一开始就降低预期,等实际结果出来,反倒是有可能超预期。
“槿安怎么看?”秦阁老已经提出致使仕了,不过齐承帝暂时没有应允,因为内阁的人不够,温阁老算是同意还朝,但是恐怕最多十年就会彻底离开朝廷。新老交替是需要时间的,齐承帝对秦卓轩寄以厚望。
秦卓轩的性子有点愤世嫉俗,他看不上齐武帝,所以不肯将一身才学为其所用,如今父亲致仕,齐承帝又个明君,他自然也就改了态度。
“陛下,子期是个务实的人,我在临安府拜见温阁老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温阁老对他的教导也不止于民生。”
当朝阁老教你怎么做官,会不给你讲吏制吗?不会的,所以秦卓轩这话不仅附和了徐天赐,也间接肯定了齐承帝认为徐京墨胸中有乾坤的想法。
齐承帝看着手中的策问,思量许久,“过几日就让徐京墨来给朕讲学。”
这是皇命,并非问句。
第70章 绩效考核……
休沐日,徐京墨和南宫云辞两个人带着一车礼物去了江学铭府上。
江学铭和夫人冯氏也是一早就在候着他们了,夫妻两个仅有两个嫡子,一直想要的女儿,可惜缘分不够。
“见过二舅、二舅母。”
“好孩子,快坐。”
江学铭对自己的侄女婿很满意,十八岁的状元郎,能被皇帝记在心里的人日后的前程都差不了。冯氏则是看着南宫云辞,越看越喜欢。
“辞姐儿,你母亲可好?”江学铭当年知道妹妹被人下药以后,怒不可解,若非南宫君烨一再保证,他当时就准备收拾南宫君庭,即便他是京官,但是为难一个商户也是很轻松的。
南宫云辞看着二舅眉间的两道皱纹,就知道这舅舅一定是个爱操心的,于是详详细细地说了家里事情,好叫他放心。
有点妹控的江学铭冷哼一声,算南宫君烨识相。江学铭自己是有妾室的,不过家中无庶子、庶女,南宫君庭能一直守着妹妹,没为了要儿子纳妾,在他看来也算是过关了。
“子期,老夫猜想你必会想法子为徐家鸣冤,虽然有徐阁老在,但是莫要急功近利。”徐七郎离开数年,有些情况未必那般清楚,他随只是个正五品的御史,但却亲眼看到的更多一些。
徐家当年的案子看起来是个惊天大案,但是从案发到行刑用了不到一个月,若说没有猫腻是没人信的。在他看来,那案子除了齐武帝、三皇子、李柏然外,一定还有幕后黑手参与,这未显露之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二舅,您对李柏然可有了解?”齐承帝继位后,还没有对原有的官员下手,李柏然暂时还是户
部侍郎,徐京墨对他的了解主要来自于温大学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李柏然看不上三皇子那种蠢货,所以他怀疑他背后还有其他人,也许这个人才是徐家灭门的关键所在。
“他原是温阁老的学生,本人是很有才能的。当年的事情,无论真相如何,他必是参与其中的。每一件发生的事情,也许会因为执棋人的手段高明,而无法找到确切的证据,但是最终的受益者,往往是与真相脱不开关系的。”
徐家倒下,李柏然虽然没有直接升到尚书的位置,但是实际上手握户部的大权。
江学铭看不透这人,他是温阁老的门生,本就有前程,只不过等上一等而已,但是他却选择了背弃恩师。想不通这原因,也找不到能解释的理由。表面看起来是为了从龙之功,可三皇子这人不堪为谋,他不信他看不明白。
徐京墨垂下眼眸,李柏然这人做事谨慎,任他们怎么查,都没有找到线索。
“子期,你可知沈阁老原打算将女儿嫁予你?”
江学铭话音落下,南宫云辞淡淡地看向了一旁的徐京墨。
沈阁老膝下尚有一个待嫁的庶女沈佳,此女在京都颇有才名,虽然是庶女也有不少人求娶。更有甚至是让嫡次子去求娶,要知道在齐朝,嫡庶之分可是区别很大的。
徐京墨与沈阁老打交道的次数很少,但是对他的感官并不好,那双沧桑的眼里藏了太多的算计。“沈阁老错爱,但是我已经成亲,自然高攀不得沈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