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我没有,我没有变成画家,”许时曦抬手揉了揉眼睛,但眼泪还是不断涌出来,“我忘记你跟我说什么了……”

杨宙愣了愣,动作与表情显出一种不连贯的割裂,于是当他掏出纸巾想递给许时曦时,他脸上还是那副有些怔愣的神色,好像许时曦在他面前哭是一个梦,需要花时间去消化。

“怎么哭了,”杨宙声音很低,“擦擦。”

许时曦接过纸巾胡乱抹了把脸,嘴唇上有咸味儿。“我没有变成画家。”许时曦打了个哭嗝,笨笨地重复刚才说的话。

一个成年男人站在另一个成年男人前边哭得伤心欲绝,难免引起周围乘客的侧目。地铁恰好到站停下,杨宙望了眼站名,握住许时曦的手腕,将他往外带。许时曦沉浸在莫名其妙的委屈和难过情绪里,一时没反抗杨宙的“拐带”,两人绕了几圈,杨宙带他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坐下了。

许时曦低头揉揉眼睛,杨宙坐在他身侧,微低着头,安静等他哭完。

“我……”许时曦嗓子都哭哑了,开口说话都有些沙沙的。他也明白这么大了还哭多不体面,但杨宙在这儿,他一下子又找回了委屈的能力。

杨宙见他说不出话,伸手摸摸他绒绒的后脑勺,起身去店里要了一杯热水,蹲在许时曦面前把杯子塞进他手里。许时曦两手握着杯子,对上杨宙自下而上柔和目光,鼻尖一酸,又淌下泪来。杨宙笑了笑没说话,仍蹲在那儿,他个子高,许时曦哭了会儿觉得他这样动作实在憋闷,小声让他坐。

杨宙站起身,一手插在大衣兜里。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向上看的这回成了许时曦,他点点头,任由杨宙将他牵起来,牵小猫小狗似的圈住胳膊带到路旁等出租。上了车后杨宙又低声叫司机开慢一些。许时曦倚在窗边,不敢看杨宙,又好想看他,偷偷从映着城市斑斓霓虹的车窗描摹杨宙的面部轮廓。晕开的光线朦胧闪烁,车载音乐是慢悠悠的粤语歌,许时曦眨眼间隙恍惚想这肯定是在做梦。

到了地方,杨宙付好钱还跟着许时曦到了他家楼下。许时曦情绪稳定下来,脑袋里却空空,杨宙叮嘱他回家好好休息他也没吭声,站在门口发呆。

杨宙好笑地走上前,隔着几层台阶看他。

“许时曦,”杨宙说,“明年继续去同学聚会,好不好?”

金娅真当然告诉他许时曦想自杀这件事,别人听了这事儿估计会觉得许时曦犯矫情,金娅真和杨宙却将他的想法当成大事,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许时曦看着他,手指动了动。他想,杨宙凭什么呀,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不想看见别人死掉罢了。别人可以随意评价一个人生或死的价值吗?不是自己的人生就不要插手嘛。许时曦这么想着,更深一层的心思其实是很高兴的,他爹不疼娘不爱,又在二十啷当岁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是个很让人无奈的人。杨宙这么久没见他,见着他了又陪他坐地铁陪他哭,跟当年送他去医务室一样,一点儿怨言都没有。他多好。

“你今年怎么来同学聚会了?”许时曦干巴巴地问。他抿着唇,很期待杨宙的回复。

杨宙说:“前几个月去了趟西藏,遇到了点事情。”他松了松劲儿,挺不在乎地继续说:“差点死在那儿。”

许时曦有些吃惊和后怕:“啊?那后来呢?”

杨宙说:“后来躺了挺久医院,好多了。”

他朝许时曦笑,面上看不出什么,眼睛里是经历过事情后还是很干净的样子。许时曦一时动容,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说:“你在这儿等等,好吗?我,我拿个东西给你。”

杨宙说好,许时曦转身就跑,用力按了好几下按钮也没见老旧的电梯下行,干脆一咬牙往楼梯间跑。三级并作两级,好容易跑到自己家,许时曦手都在抖,钥匙插了好几次没捅进去。

他冲进厨房,昨天买的花蔫在那儿,也顾不上什么了,匆匆关上门又往下跑,这回压根没想过管电梯。许时曦闷头猛冲,生怕杨宙不耐烦走了,虽然可能性很小,心脏却跳得厉害,快要在胸腔里迸裂了。

许时曦冲到一楼,隔着大门看见杨宙背对着站在原地。

“杨宙!”

杨宙转过身来,顺势把指尖的烟捻灭了,带出个笑来。

他终究有变化,比如在这不漫长的等待中,某种没来由的焦灼驱使他点燃不常抽的烟,在轻愁一般的烟雾缭绕间,许时曦朝他跑过来了。

许时曦打开门,莽撞得像冬天清晨出门扑面而来的风,夹杂寒气,让人精神为之一凛。

“这个,这个给你。”

许时曦气喘吁吁地将那束花塞进杨宙怀里,在家里放了一天,不太好看了。粉玫瑰们挨挨挤挤,花瓣边缘微微打卷,别有慵懒缱绻的味道。

杨宙没作准备,手忙脚乱抱住这捧花。

许时曦背过手在身后交握,喘了好久气,面上的红晕迟迟不散。杨宙看着他,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怎么变,裹在厚外套和围巾里还是这么薄,是不是风再大些,他就真的要永远停在这个瞬间?

濒死时刻杨宙回溯短暂一生,很多东西抱了满怀最终两手空空。小时候觉得考试难,一个人生活难,长大后认为找到自己的价值难,生活难,面对父亲的伤痛难。可真正徘徊在生与死之间了,呼吸最难。金娅真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参加同学聚会,他都拒绝了,金娅真叹气说许时曦还记得吗,说是想自杀。杨宙忽然心头一动,仿佛有什么牵动着他,让他改口说那我还是去吧。

杨宙握住花束的手握得更用力,晚风卷着玫瑰花氤氲出浅淡的香气。

杨宙问道:“明天有空吗?”

许时曦说:“啊?有,有。”

杨宙说:“好,我八点来找你?”

许时曦乖乖点头,等杨宙说了晚安明天见他才想起来没问杨宙要去哪儿。

杨宙都走出好几米了,转过脸来朝这个笨蛋笑。

“带你去玩,回去吧。”

这回换我从你故事里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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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我很突发奇想的一个if线,拖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喜欢,下次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