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他伸手,摸杨宙轮廓分明的眼眶,一下下打着圈,又摸线条流丽的嘴唇,摸几下之后贴过去亲。

“谢谢你一直不觉得我奇怪。”许时曦小声说,像念一句温柔绵软却威力无穷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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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天气忽晴忽雨,早上厚卫衣下午穿T恤。祝大家好030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二十七岁那年,许时曦终于接受事实,即他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天才,普天之下,和他一样擅长画画的不知有多少,他不过是普通一个。

他也接受了另一个事实,即他早把最澎湃炽热的恋慕永远留在十七岁,投掷在一个永远不会看他的人身上。他觉得挺好,也觉得可惜。汹涌的爱恨是逼出艺术家潜质的一大助力,许时曦现阶段平静如水与他的暗恋对象有关,这是他不能变成真正天才的原因。

二十七岁那年,许时曦终于决定去死。小时候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但他挺神奇地活了很久。老妈以前生气到极点,尖声叫着“你怎么不去死”,他不当真。但在二十七岁那年,许时曦决定,要不就迎合他们的话,结束掉不长不短的一生吧。

他查了很久,最终选择烧炭自杀。因为据说这样可以死得好看一点,尸体处理起来,也不至于太难堪。许时曦倒是认可自己皮囊不错,死后变丑,他会有点点不高兴。

许时曦圈出日历上一个日期,他随便选的,离他做最终决定的那天还有小半个月。这段时间够他把一些事做完了,然后大大方方迎接死亡。

第一天,许时曦去一条马路边站了半天。他曾经在这里捡到过一只小小的土猫。他本来不想养猫,但那只小土猫实在是太可怜可爱,小爪子拽住许时曦的裤脚,就这么被带回了家。可惜这只猫在来到他家之前就已经生重病,许时曦还以为自己孤独无望的人生里终于能有一样支撑他的事物,结果一星期后小猫就死掉了。

第二天,许时曦回高中看了一眼。他不喜欢学校,但他在高中遇到了杨宙。他已经不记得杨宙长什么样子,只记得是个英俊的男孩子,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工作,有没有结婚,是否快乐。许时曦找到原来那间教室,由于是周末,门紧锁着,从窗外能窥见里面层叠的书,黑板上值日生的名字。许时曦趴在窗口,想象自己偷看杨宙的那幅场景。许时曦可能真的很喜欢杨宙,那个脸都记不清的男孩,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后想到他心脏还是柔软,只是这样空想就能笑出来。

第三天,许时曦去妈妈的家门口溜达了几分钟。他感谢母亲将他带到世界上,仅此而已。他没有什么资格不爱妈妈,妈妈给他生命,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也没有放弃他。虽然后来不爱他,或许是不再那么爱他,许时曦依旧没办法不爱她。

第四天,许时曦睡了一整天,睡醒后他发现身体里好像有一个很大的洞,一切都被吸收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不能反射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东西。许时曦躺在地板上,想象那个洞是怎样吞噬掉整个世界,然后吞掉他自己。

第五天,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许时曦睡在地上,迷迷糊糊接起。其实他并不想接,但由于没睡醒,他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声线清朗的女生。

“喂,是许时曦吗?我是金娅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许时曦皱皱眉,想挂断电话。

金娅真却抢道:“你先别挂电话,我不是骗子。我是你的高中同学,是这样,我们在筹划今年的同学聚会,想问你有没有时间参与?”

许时曦认真地说:“我快要自杀了,不会去的。”

金娅真沉默片刻,说:“我们定在后天,还是来看看吧。十年了,你一次都没有来过,杨宙也是……”

许时曦敏锐捕捉到那个名字,忽然来了兴趣。

“杨宙?”许时曦慢慢坐直身体,一手下意识地抠沙发边缘,“他也不去同学聚会?”

“嗯,他没怎么来过,都说是有事,不过今年他应该会来,陈桑说他要逼杨宙来……你还记得陈桑吧?”

许时曦当然记得,陈桑是他的亲戚,表哥之类的。他们从小不算亲,长辈们都偷偷叮嘱家族里的小孩不要跟许时曦多接触,陈桑是听话的孩子。

许时曦盯着墙上匆匆行走的时钟,终于还是答应了。

于是第六天他去商场买了一套新衣服,看来杨宙还是一如既往地打乱他的计划,比如说高中不可能喜欢上谁,比如说遗愿清单被挤压空间只好减少几项。许时曦还买了一束花,他隐约记得杨宙曾经在街边给路人分发玫瑰,曾经他胆小忐忑到只敢在一旁偷窥,现在也没多少长进。

第七天,许时曦戴着口罩搭地铁前往聚会的餐厅。他偏过头看玩手机的人们,神思飘渺地想,杨宙刚开始工作的那几年,是不是也在通勤路上或疲惫或放松。杨宙是在高中时就气定神闲、成熟稳重的男生,他会帮同桌陈桑订正卷子上的错误,却总回绝大家的邀约。高考结束那天,许时曦得到了微醺的杨宙的一句话。

但那句话是什么,许时曦居然忘记了。

许时曦刚走进门,服务员便笑靥如花地迎上来,问他是否参加附中的同学聚会。他点点头,跟着服务员走到包厢,容纳三四十人的房间自然宽大,许时曦略微低着头,看见坐在靠门位置的漂亮姑娘朝他招手。

是金娅真,她还是那么出众,一种混合了好容貌和好气质的优雅随年月增长愈发吸引人,任谁看到她都会觉得春天睡在枝上。

“时曦,”金娅真招呼许时曦坐在她身边,顺手拿开搁在椅子上的手包,“坐这儿,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要被我嫉妒了。”

许时曦由衷地笑起来,不管金娅真是不是特意为他留了位置,对他这样一个“透明人”来说,都已经是很让他放松的做法。金娅真低声跟许时曦寒暄几句后起身去了别的桌聊天,他乐得轻松,干脆打开手机无所事事地玩游戏。

桌上其他人没有同他搭话的意思,一个个眉飞色舞或端着矜持着,一个人谈起今年不景气,似真非真埋怨现在培养小孩太辛苦,三岁便要学数学弹钢琴。另一个立马接上话,像是不经意地说她的女儿成绩名列前茅,前几天还拿了一个什么奖项的第二名。聊股票的,聊工作的,聊家庭的,偶尔提到高中时的事情,好几个人都面露尴尬之色,大概早就将往事抛之脑后,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强挂着笑容拔高声音道:“是是是,不就是那个什么什么……”许时曦握着杯子喝水,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谁都会长大,会老。许时曦懒洋洋地想,那还是他厉害些,即将直接跳过这些步骤到达最后一步,堪称一劳永逸。

他正一杯接一杯地喝水,桌上人忽然齐齐往门口看,许时曦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在他们嘈杂翻沸的声音中,久违地与杨宙撞上了目光。

好奇怪,明明已经忘记他的样子,连合照也扔进垃圾桶早变尘埃,许时曦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笃定他的名字,胸腔里那颗东西也再次砰砰作响。

杨宙没怎么变,或者说,他跟在座的同学有所差别。在高中的时候他就与他人不同了,许时曦不知道这样的不同是因为暗恋还是因为杨宙原本就如此,但他确信杨宙的不同是他身上可贵特质之一。杨宙摘下口罩,淡淡笑着跟人打过招呼,略扫过四周,竟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到许时曦身侧。

许时曦抿着唇缩着肩膀,拿余光偷偷瞥他。距离拉近,许时曦开始害怕心跳声会不会被旁边的人听见。气温不高,许时曦却微微洇出一层薄汗,握住玻璃杯的指尖都有些颤抖。

他盯着桌面,旁侧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宽大修长,握着空玻璃杯。

许时曦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水翻泼到桌布上。

他猝然抬头,杨宙含着些笑,很礼貌地说:“许时曦,对吗?”

许时曦愣愣点头,杨宙又说:“麻烦也给我倒一杯,好不好?”

他语气温和,许时曦没可能拒绝,只好拿了茶壶,努力维持镇定,为杨宙倒了一杯水。

“谢谢。”

杨宙垂眼刚喝了一口,许时曦看着他,犹豫半晌,终于开口道:“杨宙……”

“杨宙,你到了啊,”金娅真的声音响起,“你坐这儿?那我去另一桌。”

许时曦半张着嘴,这才发现杨宙坐的椅子上还挂了金娅真的外套。金娅真作势要拿,杨宙却率先起身,手里还握着那只玻璃杯:“不麻烦了,你坐,我去隔壁桌。”

杨宙看了眼仰着脑袋看他的许时曦,点点头算招呼过,转身去了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