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娘。”林乐凡坦然答道。
云飞星略微沉吟,大约是没想到他竟连这都知晓了:“那你当知,她不会害你。”
“我知道。”林乐凡看着他,认真的说,“可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化形的小妖了,你也已经是隐仙宫的少宫主了,那些事已经过去太久了,我们也早已成年很久了。”
“云飞星。”再度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林乐凡的声音都有些畏惧发颤,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们早就没有必要再和小时候一样,在一个地方,待在一起了。”
“放我去过我自己的生活吧。”
云飞星的下颌紧绷着,冷着声坚定道:“不行。”
“你说过,会同我永远在一起。”他的语气没有一丝玩笑,无比认真的说,“你同我约好了,便不可食言。”
林乐凡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句儿时幼稚的约定时至今日还会被提起,用云飞星冷冽的声音道出口的那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可思议的可笑。
可林乐凡却也笑不出,只错愕的看着他,晚风带起林叶,沙沙作响,转眼已是近二百年的光阴。
夜色依旧,儿时稚嫩的低语似乎还回荡在清风中,可两人之间却已然隔了万水千山,恍若隔世。
曾经幼稚的儿时之约,如今,也已然成为了彼此的枷锁,恍若命运的诅咒。
“太久了,我已……”
“少时约,不可忘。”云飞星打断了林乐凡的说辞,见他依旧不愿回去,便伸手拉过了他的手,直接转身回去。
他们不途径永望城,从这里回到隐仙宫,便直接进入了林间。
以云飞星的修为,缩地成寸或御剑而行都能在顷刻间就抵达隐仙宫,带上林乐凡也不是问题,可他偏偏就这么牵着林乐凡的手,在黑暗的森林中以最普通的脚程前行。
林乐凡当然是不愿回去的,可他也必不可能挣脱云飞星,此时也有些赌气,就像是出去撒欢后不愿回家的狗一样,坠着身子拼命的往后拖拽。
云飞星面上不显,却也顺着他的力道,放慢了步伐。
这样的拉扯着实费力,云飞星虽无碍,林乐凡自己倒有些气喘吁吁了。
云飞星见状,难得主动开口:“林乐凡,修习并非你命中机缘,若非这道封印,你……恐有性命之忧。”
“有何性命之忧?”林乐凡追问。
可再多的,云飞星却不愿意说了:“隐仙宫如今凛不可犯,留在这里,于你而言,是最好的。”
林乐凡沉默的又被他拉着行了一段,低声道:“可那是你觉得的好啊……”
云飞星的脚步微顿,恰逢此时,黑云蔽月,隆隆作响,林乐凡的鼻尖一湿,已是几滴细雨落下。
不一会儿,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便淅淅沥沥的洒向人间。
云飞星的周身浮起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叫他的发丝和衣衫不被雨水打湿半点,依旧清冷干净如故。
他紧了紧牵住林乐凡的手,想将他拉到身边一同避雨。
林乐凡自是不愿离他太近的,就连被他牵住的那只手,都因为心中难以忘却的恐惧,隐隐作汗,这反倒叫他更加紧张惶恐了。
他急急说道:“我想淋着!”
云飞星止住了动作,静静的瞧了他片刻,竟也解开了身上的避雨的术法,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与柔顺整齐的乌发,就也染上了绵密的细雨,不消一会儿,便被打湿了。
“你……”林乐凡吃惊的看着他。
他并不解释,两人再度一同前行,云飞星的身上都被雨水濡湿了,林乐凡已经鲜少见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浸润了温柔的春雨,他不再像那轮皎洁的明月般清冷,融化出了几分鲜活的颜色。
林乐凡不可免俗的被他吸引去了目光,就连恐惧和紧张都被冲淡了不少。
春夜微凉,淡薄的唇色在寒气的浸润下晕出了几分殷红,优美的下颌被雨水润泽得清透温润,几缕乌发扫在云飞星白皙的肌肤上,勾勒出几分神秘的妩媚。
晶莹的水珠顺着纤细冷白的脖颈滑下,滑落到锁骨,钻入濡湿的衣襟,诱着人的视线一同落入那严实却已经湿透了的纯色白衣中……
宛如月中仙堕入凡尘,沾染上凡间颜色,就像被强行拖拽进了自己的世界,令林乐凡油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快意。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这究竟是何心绪。
前世明明已经同这人颠鸾倒凤了无数次,现今竟还会因他的姿容而略微失神?
林乐凡感到怪极了,这让他突然想到了一本凡间的话本,里面所说的,便是一男子抛妻弃子,与美艳妓子厮混,时过境迁,再遇昔日妻儿,惊觉妻子美色,孩儿聪颖,便又想重修旧好。
难道他这是又贪图起了“前妻”的美色吗?
他被自己的想象逗得轻笑出声,竟敢将云飞星比作前妻,他还真是狗胆包天,那容纤影便是那美艳妓子不成?
云飞星察觉到林乐凡一直在看他,想了想竟问道:“想看?”
林乐凡惊了会儿才意识到他指的居然是那块覆面白绸,要说他全身上下唯一还没滴水未沾的便是那块白绸了,上面必定有什么阵法,才会一直都保持整洁。
随后林乐凡就更惊了,可沉默了片刻后,他却摇了摇头。
曾经,他确实很想一窥这白绸后的真容,但现在,这些好像也都已不再重要了。
这出乎意料的回应,却令云飞星心头一窒,总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消散,再也回不来了。
这叫他怀着几分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惶恐,苍白无力的解释道:“我不能取。”
林乐凡却是豁达道:“不必向我解释,少宫主永远只会做对的事,不必顾及我。”
可这句真心实意的宽慰,却叫云飞星如鲠在喉,无可言说。
连绵夜雨中,他们仍然牵着手,看着此刻与自己一般完全湿透了的云飞星,林乐凡渐渐觉得,牵住他的那只手,似乎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如铁锁般冰冷坚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