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仙门都会布置这样的幻境,阻拦不速之客,只有受到邀请的修士,才能直接入内。
如云飞星这般不经允许便擅闯的,只有破这幻境,方可进入。
而问道门的门主问天子苏夜歌,乃是当今修真界名副其实的第一人,由她一手构建的幻境,只怕是道法无穷、凶险万分了,想必埋藏其中的枯骨幽魂也绝不会少。
但云飞星毕竟已至分神期,要破这等幻境也并非绝无可能。
他很快就找到了阵眼,率先破了第一重幻境,沉入水中,这镜水天的景象顿时化作了一片刀山火海……
问道门的守门幻境共有九重,分神期的修为与大乘后期,到底还有不小的差距。
尽管云飞星实力卓绝,又学识渊博,足以应对大部分困境,可破到第七重时,也已不免有些吃力了。
他皎洁无暇的白衣染上了尘土,以及被火舌撩到的炭黑,手中的灵剑铮铮作响,已然爬上了裂横,因他的灵里流转和散发着淡淡的蓝芒,看似温和,实则锐利无情。
尽管这幻境中时辰混乱,但他掐算了时间,至他入境,应当已有两个多时辰了,如此外边应该已近入夜了。
可余下的幻境却是越来越难破,只怕是要耗上更久。
他周身气息更冷,已不悦到了极点。
而正在此时,这重幻境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发着白光的狐灵,身姿优美,动作轻盈的停在了云飞星的不远处,张口竟是口吐人言:“隐仙宫少宫主,门主召见。”
它摇晃着尾巴,示意云飞星跟上,云飞星也不疑有诈,问道门的门主已是大乘后期,若真要对他不利,完全不需要任何坑蒙拐骗。
跟着这狐灵行了一段,果真很快就脱离了这幻境,转而来到了另一处的宫殿。
这里头就比方才平静多了,来往的弟子们难免纷纷瞩目、神色不虞,任谁被强闯“家门”,想必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那狐灵并不停留,引着他来到了一处大殿前,随后化作一缕灵烟,钻入了门缝里。
云飞星猜到了里面是谁,像是这会儿才终于想起了礼义廉耻,冷声道:“隐仙宫云飞星请见。”
殿内传出了一道悠扬的女声:“准。”
云飞星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殿门,刚迈入其中,背后的门便消失了。
不过他对此根本毫不在意,他只清晰的重新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他本就目不可视,在云萦雾绕的寝殿内,一眼就“瞧”见了那抹亮眼的红色。
见那火红的魂火平稳跃动,他一直焦躁不已的心,这才落回了胸口。
是他。
但很快,他就发现,林乐凡此刻并不是人形,而是以狐狸的形态,依偎在一片白得亮眼的魂光里。
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魂火,比之静石长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知道,这就是大乘后期的问道门门主问天子苏夜歌。
她本是上古白狐,已修至九尾,乃是当世修仙者之最。
而此刻,她正倚靠在自己巨大的九尾上,姿态放松的将林乐凡所化的红狐置于膝上,惬意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火红的皮毛,仿佛在轻抚自己的灵宠,瞧着又更像是同类同族在表达亲昵。
无论何种,都让云飞星本就冰冷的气魄更严寒了,即便是面对修为绝对碾压他的苏夜歌,他也不由声音冷厉道:“放开他!”
苏夜歌轻笑一声:“这就是隐仙宫的礼数吗?”
她对这一日内云飞星的做所作为了若指掌,此话自然是对此尽数问责的。
云飞星并不作答,他本就对这些虚礼毫不在意,更懒得做出任何辩解,只道:“门主私扣我门下弟子,身为少宫主,自当保门下弟子安危。”
苏夜歌笑而不语,坐在高阶之上闲适的姿态,同他立于高阶之下的冷凝气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并不理会云飞星这番说辞,只道:“他此番求见,可是为入我问道门,莫非隐仙宫还要拦阻不成?”
这确实于理不合,可云飞星却置若罔闻:“无论如何,他如今依旧是隐仙宫的弟子。”
“他是狐,我亦是狐,同为妖修,乃至于狐妖,想必问道门更得其所哉。”苏夜歌玩味的看着他,四两拨千斤的轻缓道,“便容他自行去留如何?”
云飞星“看”着那抹跃动的火红,唇线越崩越紧,他当然知道林乐凡的抉择。
林乐凡早就向他提过无数次想要离开,他是自愿来此的,是自己不允许他离开自己。
如今有了问道门门主的首肯,又有了这番抉择,那他……
这种即将失控的感觉,令云飞星不可避免的感到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尚不足以与苏夜歌角力,可要他眼睁睁的看着林乐凡离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事!
他不免乱了阵脚,如果说方才那些听着还像人话,那现在便是再直白不过的勒令了:“把他还给我!”
他说着,手中的灵剑也重新被灵力所浸润,散发出了剧烈到略微刺目的光芒,一身白衣也无风自动的猎猎翩飞,显是要出手抢夺。
他立于高阶之下,一贯纤尘不染的白衣早已污迹斑驳,以乌木簪挽起的如瀑长发也已凌乱,瞧着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不堪。
可他却根本就顾不上这些了,亦没有施术清理自己的余力。
就像是被夺走了含在口中的珍宝,他的心绪前所未有的紧绷,哪怕是面对实力如此悬殊的敌人,他也仍旧不依不饶的释放着威慑力,就如一头自知不敌,却誓死不愿退缩的困兽。
曾经的林乐凡,身为一只不事修行的山间野狐,向来都是在那恍若通天的长阶之下,仰望着这轮清冷无情的明月。
而现在,却是他,清辉蒙尘,立于高阶之下,抬头凝望着那抹炽热浓烈的赫赫魂火,区区数丈,却是难比登天。
苏夜歌自然识得云千亦,如此惊才绝艳之人物,足可倾万世风流,令人见之莫忘。
便已历两千余年,在苏夜歌眼中,当云飞星刚踏入万象殿之时,除了脸上的覆面,从身形到气度,无一不是曾经的模样。
只不过此刻的云飞星,多了几分狼狈,少了几分当年的雍容轻傲。
曾经的云千亦,一贯都是轻慢倨傲的,清冷寡言,完美夺目,那颗冰壶秋月般的心仿佛永远都不染尘埃、不问世事,更遑论耽溺于缱绻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