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对布阵者的要求极高,修士必须通晓其中的每一环,才能构建出自己需要的阵法,所以当时的修炼入门要比现在难得多。
可一旦通晓了其中奥妙,构筑阵法时的许多繁复步骤也会被直接化解,符文中不必要的部分会被拆解开,重新化归原本简易的样式,并且越是精简准确的阵法,威力就越是巨大。
云飞星师从静石长老,习得的自然是这样的布阵方式,尽管已经时隔两千余年,可他的手笔在这个前任宫主居住的落仙阁中,却毫无违和感。
相传静石长老是隐仙宫宫主的弟子之一,甚至连隐仙宫的创立也是静石长老居功至伟,而云飞星又师从于他,如此一脉相承,也难怪相差无几了。
可这个石台上的阵法,却比林乐凡平时看过的那些都更加古怪,这是一个全部都由圆形构筑而成,最终形成完全对称图案的阵法。
几乎所有的无符文阵法都是对称阵法,可只有圆形的就十分少见了。
圆形和圆弧的排列,就像是越靠越近,最终在正圆的圆心上聚拢成一个小小的正圆,就像是许多修炼功法中提到过的“九九归一”,而上方的剑尖则正指着此处。
林乐凡看不懂这个阵法,问了容纤影,他也茫然的摇了摇头。
无人会教容纤影这样的魔种,他会的也只不过是些自己收集、偷师的入门阵法,但许是对力量迫切的渴望,亦无走火入魔的后顾之忧,他学得极快。
再加上一身可怕的修为,就算是最简单的阵法和术法,也能被他使出极其悍然的威力,光用修真界谁都会的入门攻击术法,就能战胜几乎所有敌人,故也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实力与来历。
他击破云飞星的结界,也绝非是解构消除,只是用最暴力的手段拆解打破一部分,这样固然会遭到反噬,但他的修为深厚,又不顾疼痛,便对此不以为然。
林乐凡既没有灵力,也不懂阵法,他什么都没有,只能按捺住心底的排斥,盯着这石台,硬是记下了这个奇怪的阵法。
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他虽紧张得心跳极快,却也注意力格外集中,可他仔仔细细的环顾了一圈后,却再也没有发现其他细节了。
“我想回去了。”他心绪低落的说。
容纤影没说话,牵起他的手,一同退出了这间主室后,接着向里走,他没有再一一探索那些其他的暗室,而是十分有选择性的,只是查探了云飞星留下过痕迹的那些部分。
也不知到了第几间,面前的光线骤然一亮,竟是离了这暗道,重回了一处宅院中。
午后的日光洒进室内,照亮了一室寂静,暖意温存的慵懒夕阳也为清冷的居所增添了几分柔和的恬淡。
而与其他房间更不同的,则是这间屋子里并不像其他房间那样空旷简洁,而是陈设了许许多多的物件。
一路上失魂落魄的林乐凡见之,瞬间就瞪大了眼,忍不住微张开口,就被容纤影一把捂住了嘴。
容纤影没有出声,只将手指点在了唇畔上,示意林乐凡屏气凝神的静听。
林乐凡无法运用灵力,感知并没有容纤影那样强,只能化出了狐耳,束起来细细的听,才能隐约听到些。
“……闯入……可有……”
“并无。”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林乐凡听不出是谁在说话,可答话的那个声音他却是再熟悉不过,那是云飞星的声音。
从一路上暗道里的痕迹,林乐凡已经知道云飞星亦会来此了,若这落仙阁正是隐仙宫的宫主居所,那将现在将此处留给他这个少宫主,也无可厚非。
“……你知……不可……”
“我自会……探查……”
见林乐凡已经听闻了人声,容纤影也就慢慢松下了手,林乐凡心绪复杂,忍不住环顾起四周来。
比起先前那些空空荡荡的屋子,这间屋子极具“人气”,各种各样的摆饰陈列了一整屋,而这些摆饰比起方才的神兵仙器,则与整个落仙阁的环境格格不入,竟都是些于修士而言毫无价值的凡物!
元宵节的花灯、兔灯;绘着飞鸟走兽的画扇;杜撰出各种故事的话本;画作狐狸、老虎的面具;绣工精巧的流苏挂饰;流光溢彩的琉璃灯;晶莹剔透的琥珀吊坠……
以及许许多多数不尽的玩物、饰品,如云飞星这般的修士,当然是不需要这些凡俗玩物的。
可林乐凡却认识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因为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曾经的他,满怀爱意的亲手赠与云飞星的。
从小到大,无论生辰、节日,或是每一个他进阶后来同他报喜的日子里,他都会挑选符合云飞星年纪的东西,赠与他。
放在最前列的纸鸢,便是云飞星初来乍到时,他为了弥补云飞星留在苍梧山的那些纸鸢,扎了好几只,重新画给他的,也带着他一同画了一只,这才让他因为分开而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
而后的那些礼物,则都被按照收到的时间进行了仔细的排列,有些东西,就连林乐凡自己都不记得是何时何地送的了。
但精心挑选过的那些,他却不可能忘却,筑基、成人、比武头筹……他们曾经就是如此的亲密无间。
云飞星覆面修行后,也低落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他目不可视,林乐凡便会将这些礼物的颜色样式详细的说给他听,也会为他一一诵读这些无法用灵力感知的凡间话本。
那个时候,他许是修炼不易,格外粘人,总是挨着或靠在林乐凡身上,较之以往,却是寡言了不少。
林乐凡问他有什么烦心事,有无人欺辱他,他也只是摇头,并不作答,许是认为告诉了自己,也无济于事吧。
早些年尚还不甚明显,待成年后,云飞星已经生得比他还高了些的时候,就再不像儿时那样总是缠着他问“为什么”了,毕竟他也早已到了可以自己去探寻“为什么”的年纪了。
而林乐凡则清楚的知道,自己早已对他毫无用处了。
可即便如此,云飞星也总是来见他,起初的百来年,林乐凡只觉得他是长大了,不似儿时那般天真稚气,并未感受到那份刻意的冷淡。
但随着他的修为日益精进,大约是嫌弃他这样毫无长进的拖累,云飞星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林乐凡也早已不知自己还能给他什么,少再送礼物给他,只在见面时努力的维系着最后的几分亲热。
他们早已仙凡殊途,自然而然的越来越疏离,直到那颗糖桃花被打落在地的那一刻,他才被迫直面了一直以来都自欺欺人的现实。
他本以为云飞星早已将他弃之若履,却由于某些难言于口的原因还用得上他,或者应该说用得上他的骨血。
林乐凡没有忘记那柄剑刺入了心口后抽取的血液,更遑论刚刚他还亲眼见到了那柄剑与神殇殿的阵法。
原来这一切,早就从十年前的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只是他浑然不觉罢了。
他明明以为云飞星早已抛弃了这段曾经的过往,可这间屋子,却又将两人之间曾经拥有过的点点滴滴都事无巨细的纳入了其中。
这些凡物当然没有这么长久的寿命,所以陈列的展柜上被附加了复杂的术法,用以维持它们的完好无损,甚至是纤尘不染,就像是……真的很珍惜它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