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袖子轻轻一擦,依旧正襟危坐,“出来。”

墙角处,一对“少年少女”瑟缩着走出来其实全然不准确,不久之前这对姐弟确实是少年少女,而在这片海底拘禁近百年光阴之后,两人寿元将尽,此刻的样貌,已是凡人的天命之年。

救了姐弟俩的人是他,让两人在牢笼中蹉跎百年光阴的人也是他,两人就用这百年光阴,一砖一瓦建起了十座白玉楼。

这十座白玉楼藏在贫瘠的海底深处,犹如荒漠里的海市蜃楼。

白玉楼的图纸,只有闻氏子弟才能读懂,以贩卖炉|鼎起家的笼州闻氏,将白玉楼当做寻欢作乐之处,真是暴殄天物。

所以才有最初那场大张旗鼓的讨伐、灭族、流放,归根到底是他一手撺掇而成,他只是从中攫取了那么一丁点不为人知的利益,为己所用,直到如今,也只有天地知晓。

“你想要图纸,直接去抢便是,为何要灭闻氏全族?!”

百年过去,再次看到少年,姐弟俩眼底仍是一片玉石俱焚的恨意。

少年仰面躺在玉阶上,犹若未闻,只是一挥袖子,那幅画卷如晚霞收束到地平线之后,飞进袖中。

而后他懒懒地说了句让姐弟俩差点上去同归于尽的话,“你们不是向来讲究名正言顺吗?”

又一句话让两人脚步钉死在原地,“你们有个妹妹还活着。”

薛琼楼移开遮在眼前的手臂,不用转头看,就已经能猜出这对姐弟接下来有什么反应,若是以前的他,或许还有心思继续戏耍一番,将人折磨得憔悴不堪才罢休。现下他自己也心神具惫,只是挥了挥手。

两人踌躇着不肯离去。

他放下手臂,冷声道:“还不滚。”

脚步声飞快远去。

屋檐上滴着水,叮一声,留下空旷的余音。

海水是透明的,倒映着天穹,又将大地一览无余,少年一个人躺在天地间,身上压满星河。

他微微转过头,好似珠帘后由谎言垒叠起的梦,也能将这片空旷的天地填满。

作者有话要说:  先别急着同情小薛(划掉),他现在心态很良好(?),觉得自己爱情.事业能两手抓(狗头)

最后一段出现的姐弟是不是很懵逼,懵逼就对了,都倒回去看第4章 (阿梨:都忘了我是为了什么被坑的吗?!)

然后之前在35章的时候,有小天使认为小薛误会阿梨不来找他,其实他没有误会啦,他看到阿梨打开那个一寸笺就知道她迟早会回来的,所以他才用血迹引阿梨过去自投罗网(?)

最后解释一下相关设定:

这个能制造幻境的地方,叫做朝暮洞天,洞天福地是道家术语,感兴趣的可以翻翻《西游记》,第一回就写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秘境就是大一点的洞天福地

关于这个洞天的相关设定:19章说过“外面一天=里面十年”,这里说时间流逝得快是以外面的现实世界为参考系,小薛才过了一天,薛妈已经十年了,而本章说的慢是以朝暮洞天为参考系,阿梨在这里一天,外面才一毫秒。至于老死,也得看哪个参考系,但对于朝暮洞天里的阿梨来说,她的时间流逝其实和外界没什么差别。

当然了,这个“十年”就跟文言文里的“三”差不多,可以理解为虚词(bushi),总之时间差很大

最后是关于年龄设定:不要忘记这是修仙文啊小伙伴们!我设定的人修上限是五六百岁那边,境界越高活得时间越久(原本是有境界划分的,觉得对剧情没啥用处就没放出来),所以主角们轻轻松松活个百年还是没问题的

第72章 朝暮洞天(三)

绫烟烟陪着白梨说了一天的话,一整天下来,白梨也没从她口中套出半点有用的信息。之前发生的事情,绫烟烟都记得一清二楚,包括两人相处的小细节,都能无比自然地从言语中流露出来。

白梨口干舌燥,拎起茶壶,茶水已经喝得一滴不剩。

房门笃笃响了两下,并没有征求入内的意思,只是打断了屋内两人的谈话,白梨甚至还没放下茶壶,便见少年双手背在身后,径直走进来。

他余光瞥一眼绫烟烟,这用泡沫塑成的少女微不可觉地颤抖一下,又要站起身,白梨连忙拉住住她:“别走,我们还没说完呢!”

“绫道友继续坐,无妨。”薛琼楼勾过椅子坐在她身边,背在身后的手终于拿了出来,是一只小巧的锦盒。

白梨疑惑地打量着锦盒,绫烟烟则自动垂下眼睫,连目光都没抬起半寸。

锦盒机括“啪”一声打开,里面是一堆浸润着糖泽的栗子,栗子肉饱满圆润,尚有余温,是有人很仔细地拨开放进去,长条形小凹槽内还放着一根银勺。

噢,她之前好像有说想吃甜的。

“这里还有卖剥好的糖炒栗子啊?”

薛琼楼嘴角衔着浅笑,把手撑在案上,托起脸盯着她,眼底光芒璀璨。

白梨拿勺子抄起一粒,往前递去,“你先尝尝。”

薛琼楼蓦然抬起目光,却见盛着栗子肉的银勺从自己眼前擦过去,递给了绫烟烟。他笑意僵在嘴角,挺直的脊背微微懈下去,“阿梨,你不是很饿吗?”

“少吃一粒又不会少块肉。”

他郁郁地把目光从栗子上撕下来。

喂给一堆泡沫,还不如喂狗。

泡沫塑成的绫烟烟连连摆手,最后还是薛琼楼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不用客气”,才没有继续推辞下去。她也没有继续待着,胡乱找了个理由离开。

薛琼楼看少女吃得两腮鼓鼓,轻声问:“好吃吗?”

她鼓起的脸颊顿时僵住,将锦盒往自己这边揽了揽,满脸戒备。

他耷下眼睫:“我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

白梨当着他的面,慢条斯理地将剩下的栗子都吃完,半粒也没留下。

薛琼楼一手搁在案上,另一侧的手伸过来贴了贴她额头,身体微微前倾,好似将她笼在怀里,低声问:“好些了吗?”

她脸上的红晕没了,额头的温度也是正常的,只是耳尖有点红,像寿桃上的一点。

白梨顺水推舟地点点头,她将自己捂了一个早上,才捂出浑浑噩噩的红晕,一个上午过去,当然已经看不出来了。她用手给自己扇风,扯开话题:“我们来下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