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许是因为生辰,父亲高兴,饮多了酒,居然又有些感性,命下人们带嫡母与嫡妹到前厅来,一同用膳。

嫡妹见了父亲,如同浮萍遇岸,雏鸟眷林,张开手臂便扑进父亲怀里,哀哀叫着爹爹。

她哭得可怜巴巴,掀起袖子,给父亲看手上新生出的冻疮,口中道:“父亲嫌弃烟儿脏,不要烟儿了么?”

父亲偏爱嫡妹多年,积重难返,虽然疑心她并非亲生,可这时也难免心疼。

他握着嫡妹的手,神色中满是懊悔。

嫡母也趁机添油加醋,道:“老爷,你我多年夫妻,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千万不能听信旁人挑唆啊!”

父亲本就多疑,这时便随嫡母一同望向我,神情狐疑。

前世我受尽嫡妹嫡母磋磨,遍体鳞伤他都视而不见,今日她们只是略一卖惨,他便选择原谅,甚至疑心于我。

可我早不是那个只会哀求痛苦的试嫁庶女了,多的是后手。

不甚在意地笑笑,我给父亲送去一颗定心丸:“父亲放心,妹妹遭遇歹人凌辱已是不幸,待嫁去国公府后,我一定劝公爷好好待她。”

父亲闻言,先是欣慰一笑,而后似是忆起了那晚的不光彩,这才丢开嫡妹,淡淡对嫡母道:“既来了,便坐吧。”

宴席有序进行,有唱戏的,有杂耍,父亲都兴致缺缺,唯独到了一歌姬献曲时,一双老眼中流露出一丝兴趣。

那歌姬歌声曼妙,身段妖娆,连眼神都会勾人,看得父亲心痒难耐,注意力也丝毫不再放去她们母女身上。

这便是我特意让侍女买来,要送给父亲的大礼。

宴席结束,我便命人将歌姬送去了父亲书房。

父亲真名士,自风流,不仅笑纳歌姬,还夸我孝顺懂事,强过嫡妹百倍。日日与那歌姬在书房厮混,连居所也不回了。

嫡母连我小娘那样和善懦弱的妾室都容不下,如今又怎会允许一下九流歌姬与她共侍一夫?

当即带着嫡妹杀了过来,我正往书房去给父亲送吃食,恰巧撞见了她们。

嫡妹在我手上吃了大亏,却有冤不能诉,这时恶狠狠地瞪我一眼,随着嫡母进了房中,头上,还戴着我奉予她的金簪。

父亲不在书房,只有那歌姬独守空房拨弄琵琶,嫡母上去便是一记耳光,而后抓住琵琶丢去地上。

她道:“凭你这样低贱的艺伎,也敢肖想我们苏府这样的人家!”

歌姬久经红尘,自然也是骂人的一把好手,捂着脸回敬道:“哪里来的老媪,皮都松了,也不知紧紧,不怕半夜吓死人啊!”

嫡妹见母亲受辱,一时怒极,拔下头上金簪便要去戳歌姬的脸。

三人打作一团,忽听一声哀嚎,原是嫡母持簪误伤了嫡妹苏如烟,嫡妹脸上一道血肉翻出的伤痕狰狞可怖,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

父亲闻声进来,但见歌姬跪坐在地楚楚可怜,又见嫡母拿着染血的金簪满面狠厉,一时看清了情状,全力一脚踹在嫡母胸口,将她踢得昏死过去。

嫡妹捂着毁了容的半边脸庞,惊呼一声扑去嫡母身边。

见她没了气息,一时哭得更痛,向父亲磕头求道:“求爹爹快救救母亲吧,她已经没了生息。”

父亲正搂着歌姬好言劝慰,哪里理会她,一脚踢开了碍事的苏如烟,扬声叫来下人:“夫人昏倒了,送她回房休息!”

我看着满眼绝望的苏如烟,心中不无悲哀,虽说我是为了报仇设计她们母女,可她们若及时收手,回头是岸,又岂会次次掉入我的陷阱?

至于那歌姬,并非我强迫她至此,她已染了极重的花柳病,命不久矣。

我承诺给她父母百两银子,养老送终,她才答应深入苏府这龙潭虎穴。

父亲日日与她厮混,定也染了暗疾,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他们这些恶人自食恶果!斗个你死我活!

嫡妹骤然毁容,又亲眼目睹母亲被害,自是看清了父亲的真实嘴脸,她对父亲的恨,不会比我少半分。

眼见苏如烟毁容,再无可能嫁入公府,父亲便动了要送她去庄子上的心思。

毕竟她名节不再,又如此丑陋,待在府上也只会丢苏家的脸面。

嫡妹没说什么,沉默着应下了,前世我便被卖去过所谓的庄子,当时车夫赵大未死,大概将实情告知了嫡妹,她才有了那番交代。

如今赵大已死,她怕是被卖到窑子前也不会有任何觉察。

是个机会。

入夜时分,我找出那日嫡母跌落在书房的金簪,去了嫡妹那一趟。

她与我是一世仇人,见了我自然没有好气,只是一切值得骄傲的资本皆被折断,她周身气质只剩阴狠怨毒。

看着我徐徐开口道:“如今我成了这幅模样,你满意了?”

自然不满意,我平静望向她,前世我被卖去窑子,万人凌辱,她这才哪到哪?

可我未忘记此行目的,于是开口道:“妹妹以为这样便算不幸了?”

“你什么意思?”她转眼看我,神色中满是惊疑。

我望着她双眼淡淡道:“明日父亲并非要送你去庄子里,而是要把你卖入京中最低级的暗娼馆,永远封住你的口。”

“你胡说!”事到如今,她还在相信那个不配被称作父亲的人。

我于是笑着答她:“你也常和夫人一同核对地契账目的,我们郊外的庄子去岁早卖了,哪还有什么庄子!”

“不会的!”苏如烟凄厉大哭,摇头道:“爹爹他不会这么对我。”

我看出她有所松动,这才把簪子丢去了她怀中:“随你信或不信,这柄金簪送你,防身也可,若被卖进了窑子,用来赎身也可。”

隔日,嫡妹被送去庄子前,立于车下久久不动,她说要亲自辞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