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完】

一线光亮，自头顶落了下来。

躺在地窖里的孩子，仰头往上看了一眼。他只见到一道朦朦胧胧的人影，站在他的头顶，俯视着他。

也许是因为地窖里难闻的气味，推开压在地窖上那个石磨的男子，掩着口鼻，一脸的嫌恶。

他被关在地窖太久了，因为还是个孩子，周围砌的土里，混着泥浆，他爬不上去，只能像条被关着的狗似的呆在这狭小黑暗的地方。

上头的人还在看着他，像是在确定他还活着与否。没想到他忽然动了一下，吓得上面那人马上又将地窖顶上的石磨压上了。

他被关起来，是因为得了病，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要看个大夫，吃几剂药就好了。但他一个捡来的孩子，哪值得别人这么花费心力呢。

况且，看大夫要十文，大夫开处方要三十文，有这些钱，都够他们买半亩地了。

就这样吧。能好便好，好不了也是他命该如此。

……

村子里来了几个男人，他们挨家挨户的游说，说他们是为城镇里的大户公子找伴读，谁家倘若把孩子交给他们，就能去城镇里过上好日子。

这样的把戏，是那些人牙子惯用的招数，村民们见的多了，有孩子的，都紧紧藏在家里，只有生多了的人家，养不起儿子了，就将女儿交出去，换些银钱。

有一户人家，说自己有个儿子，那几个男人一听，跟着他就回家了。到了他家徒四壁的家中，他没有进屋，而是去了院子里，将地窖打开，给他们看里面的孩子。

因为是正午，石磨一推开，就能看清里面蜷缩在一片干草里的小孩。

“这是我儿子，生了些小病，放在这里头养。”那人说。

谁家得病的儿子，是这样养的？

那人便解释，他原先娶了个老婆，但生不出孩子，他老婆奔走四方庙宇，然后不知道哪一天，从外面抱了个孩子回来，说是自己生的。后来他又娶了一个，新娶回来的女人争气的很，一来就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既然有了儿子，这捡来的一个，便可以舍弃了。

因为那孩子得了病，所以折了些价，但好歹是出钱，将那地窖里的孩子带走了。

……

人牙子驾着马车，带着十几个买来的女孩和一个得病的男孩，从村落44里出来了。他们毫不避讳的议论，哪几个孩子漂亮，可以再养些时候，卖去青楼妓馆，哪几个普通些，可以现在就制造些残疾，好去行乞赚钱。

马车里的女孩，吓得哭喊，只有那蓬头垢面的男孩，一言不发的缩在角落里。

马车还没有进官道，在一众哭喊声中，一个持剑的青年从天而降，他一剑取了那几个人牙子的命之后，就将马车里挤在一起的男孩女孩放了出来。

他安抚吓得不轻的小孩，让她们快些回家。女孩们还不知自己是被家里卖掉的孩子，抽噎着往来时的方向跑去。只有那被病痛折磨的骷髅一样的男孩，在那青年收剑要转身离开时，抓住了他的袖子

“求求你，带我走。”

青年问，“你不回家吗？”

抓着他袖子的男孩迟滞了很久，“我没有家。”

……

青年姓薛，单名一个陵字。出生自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世家，此次行侠仗义，也是他初出江湖来，做的众多事情之一。

他救了这个男孩，取名为薛寄。带他一起闯荡江湖。

因为年纪轻，不辨是非，但凡听人向他哭诉，都要拔剑相助。薛寄跟随在他身旁，什么也不说，就像他影子似的沉默。

但这影子，也有不能跟着他的时候，因为薛陵在江湖上闯荡，救了人，却也惹了许多是非，他被家中一封信叫了回去，仓促之下，将薛寄留在客栈中。两个月之后，他回到客栈，见早就被赶出客栈的薛寄，衣衫褴褛的坐在客栈外。小二拿扫把驱赶他，骂他，他也一动不动。

薛陵冲出来，拔剑将那小二吓退，然后将地上的薛寄牵起来，“你坐在这做什么？”

“……等你。”

“不知道去别处等吗？”

“没有，别的地方。”

薛陵一时心中复杂万分。当初他救下薛陵，他因为病的太久，已经不怎么会说话了。连他的智力，好似也出现了问题。

“跟我走。”

薛陵伸手过去，薛寄便握住了。

……

因为客栈那件事，薛陵怕他再是这样，有一天忽然就这么问他，“你想学武功吗？”

薛寄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教你武功吧，那样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薛寄点点头，“好。”

薛陵开始教他武功，他本以为，薛寄这个年龄，学有所成怕是有些难。不曾想他进步神速，半年下来，自小习武的薛陵，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只是除了在薛陵面前，他还没有在旁人面前展示过。

有一回，薛陵杀了一群打家劫舍的匪徒，他们身上的血，喷溅到了薛寄的脸上，他哆嗦了一下，大睁的眼睛里，也糅进了一片火光。

薛陵从方才的匪徒身上，抽了一把剑，把剑递给他，“这把剑送你。”

薛寄脸上的血，顺着他苍白的脸颊，一滴滴的往下流淌。薛陵伸手，用袖子帮他胡乱一擦，然后把剑塞进他的手中，“教你学武，却忘记给你兵器，这把虽然不是好剑，不过也能勉强用用。”

薛寄看着那一地的尸首，将剑接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