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悯睁开眼睛,望向仍然坐在岸边亭中喝茶的杜若宁,缓缓道:“血咒,顾名思义,就是用血下的咒,有让人死的,有让人生不如死的,也有让人失去心智成为傀儡的,而你们中的,却是最难解也最好解的一种,名曰爱别离。”
“爱别离?”江潋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问道,“最难解又最好解是什么意思?”
“因为它是用那个爱而不得之人的血下的咒,诅咒的是两个相爱的人永远不能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得承受万箭穿心之痛。”宋悯道,“中了这种咒的人,初期只是在动情的时候才会心痛,后面随着双方感情越来越深,只要想到那个人,便会心痛难忍,直至五脏破裂而亡,说它最难解,是因为没人能轻易摆脱情爱的困扰,说它最好解,是因为只要不再爱那个人,不再想那个人,便能安然无恙,督公大人,你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取得恰如其分?”
江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伸手握住腰间的弯刀。
他已经许久不佩刀了,是望春担心他中了宋悯的奸计,来之前非要让他把刀带上。
现在看来还真是带对了,他的眼里充斥着满满的杀意,下一刻便要抽刀出鞘。
“血咒是用我的血下的,杀了我,你们谁都活不成。”宋悯的视线落在他握刀的手上,“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怕不怕阿宁死?”
江潋紧紧攥住刀柄,手背上青筋凸起,却终究没能把刀抽出来。
他也不是三岁的孩子,被人唬一唬就轻易相信了别人的说辞,然而宋悯不是别人,而是他见过最能隐忍,心机最为深沉,同时又最谨慎的人,这种人若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绝对不会把底牌亮出来示人。
所以,他不得不相信,宋悯的话大概率是不会有假的。
这个卑鄙无耻的狗东西,他所谓的爱便是这样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的伤害吗?
“我想知道,这血咒是怎么种入若宁体内的?”他咬牙问道。
“很简单,因为你中毒的时候,她替你尝了解药。”宋悯道,“其实当日天香阁外的刺杀,和县城客栈的刺杀是一个道理,唯一不同的是,客栈那次是为了让九娘顺利上船,而天香阁那次,是为了将血咒种入你体内,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或者说,我没想到阿宁对你的感情这么深,你知道吗,当她毫不犹豫为你试吃解药的那一刻,我的心痛到仿佛被一千只箭同时射穿,可我又是那样的高兴,因为我知道,从那一刻起,你们谁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宋悯脸上呈现出一种几近疯狂的兴奋,伸出一只手,当着江潋的面慢慢收拢五指,用力攥紧,仿佛已经将两人的性命攥在自己手心。
江潋的愤怒达到顶峰后,反倒平静下来,眼里的杀机也渐渐退去,静静看着他问道:“所以,你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我要你把沈决叫回来,停止一切对我不利的行为。”宋悯道,“如果我过不好,我不介意以自残的方式带你和阿宁一同下地狱。”
“……好,我答应你。”江潋咬牙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而后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若宁的心至今都没有痛过?”
“她没痛过吗?”宋悯有一瞬间的意外,继而笑道,“虽然你可能不太想听到这个答案,但我还是要愉快地告诉你,她没痛的唯一原因,就是她还没有真正爱上你。”
江潋怔在那里,半晌没有开口。
“哈哈哈哈……”宋悯在他愕然的神情里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督公大人,你说可笑不可笑,她不爱我,也不爱你,我们却都为了她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哈哈哈哈……”
江潋木木地看着他,忍着心底渐渐蔓延上来的痛楚打断他的狂笑:“我爱她是我的事,和她爱不爱我没关系,即便她这辈子都不爱我,我也不会成为你这样的疯子,如果不爱就不会痛,那我情愿她永远不要爱上我。”
第325章 爱别离,是爱还是别离
船划回到岸边,杜若宁早已等得不耐烦,见江潋上来,便急忙迎了上去。
“宋悯到底和你说什么,说了这么长时间?”杜若宁问道,余光瞥见宋悯面带微笑从后面走来,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她对宋悯的了解,这人只有在对一件事胸有成竹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笑。
所以,他对江潋做了什么?
“没什么,回去再说吧!”江潋揽了她一下,遮挡住她看向宋悯的目光。
宋悯没上岸,站在船头叫杜若宁:“若宁小姐可有兴趣再陪我游一程?”
“没兴趣。”杜若宁扭头去看他,“游个湖还要分批游,首辅大人这是想对我们各个击破吗?”
宋悯负手笑得自在:“若宁小姐就是聪明,所以,你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击破督公大人的吗?”
“……”杜若宁有一瞬间的心动,正要答应他,被江潋揽在怀里带离了岸边。
“别听他瞎说,我不会轻易被他击破。”江潋道,“我有急事要和你说,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杜若宁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回头再看宋悯,那只船已经又划回了湖中,宋悯一身白衣坐在船上,正执壶为自己斟茶,看上去怡然自得。
“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我等不到回去。”杜若宁挣脱江潋的怀抱,与他正色道,“并且要说实话,我不想被你欺骗。”
江潋无奈,沉思片刻道:“宋悯雇佣了江湖上几大杀手组织围剿沈决,他告诉我,如果我不快点把沈决召回来,停止追查赈灾粮,沈决就会没命。”
杜若宁大惊,因着担心沈决,一时没顾上深究:“那怎么办,还是把沈决召回来吧,不查赈灾粮,我们还可以从别的地方下手,无论如何不能让沈决出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我们这次认输,也得先保全沈决。”江潋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沈决如果出了事,我也活不下去的。”
“……”杜若宁觉得他这句话怪怪的,莫名地又想起那天晚上沈决脱他衣服的画面,忙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告诉自己他们就是兄弟情深。
何况江潋当着自己的面不止一次地挤兑沈决,他们真要有什么,他怎么舍得。
最重要的是,江潋已经在行馆的屋顶上对着月亮向她表白了心意,江潋又不是那种不着四六的花花公子,“喜欢你”这样的话绝对不会乱说。
所以,江潋就是担心沈决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这样想着,她便和江潋一起匆匆离开了湖边,回来抓紧时间送信给沈决。
湖面上,宋悯坐于船中,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许久都没有把视线收回。
方才他是骗江潋的,阿宁的心之所以没痛的原因,应该是她只吃了一粒药,而且一直没受过伤,导致血咒在她体内没那么快起作用,所以,她还需要一个强烈的刺激,才会激发出血咒的功效。
至于这个刺激是什么,当然是来自督公大人的冷漠。
他敢打赌,江潋为了保护阿宁不受血咒噬心之痛,肯定会想办法疏远她。
而他突然的冷漠和疏远,便是对阿宁最好的刺激。
“呵。”宋悯喝了一口茶,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为情所伤,原来谁都逃不过。”
殷九娘划着桨,极力忍着没有回头看。
她以为为情所困的首辅大人很可怕,没想到斩断情丝的首辅大人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