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方才为何拦我?"她窥伺那舍利已久,今夜动手便是想要抢夺。虽然那看护舍利的僧侣颇有些本事,但她这千年修成的蛇妖,口中蛇息喷吐,能叫方圆十里化作赤地,又岂会怕他?
"不拦你,你待如何?"
"那舍利妙用无穷,我夺来,自然是想献给妖王。"听得妖王质疑,蛇妖急急辩白。
"舍利对我无用,我要的是人。"话音刚落,面前帘子浮动,隐约从墙壁间的荧辉石,能看见被称作妖王人的相貌。
他,竟也是僧侣打扮。梵文袈裟,比那护送舍利的僧侣更多几分庄重。只他身而是妖,还是那妖怪中最为歹毒阴邪的蛇怪,一双竖瞳,将这庄严袈裟都穿出几分邪肆之感。
蛇妖不觉意外。
这妖王也是一只蟒蛇修炼而成的精怪,只从前被一位得道高僧镇压在佛门过,方才这副打扮。
"妖王的意思是?"
一串佛珠被抛了出来,蛇妖捡起佛珠,会意点头。
朱颜摇曳【下2】
两只艳鬼都是鬼母死后所诞,凶煞之气比一般厉鬼更要强上许多。只他们呆在僧侣身边,被那佛光震慑,也只有夹着尾巴伏低做小的份儿。只二人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起先是怕那僧侣,才不敢造次,但一路上相处的久了,见僧侣不与他们计较,行径就愈发大胆起来。
无人时,攀着僧侣脖颈,倚靠在他怀中听他念经都是常事。
闭目诵经的僧侣,心无旁碍,"你不是不喜欢听念经么?"
艳鬼将腿抬起来,系在脚腕上的红绳坠着铃铛叮铃铃的响,"我是不喜欢听那念经声,但我喜欢你呀。"
"呵。"
艳鬼听得僧侣一声轻笑,仿佛是在嘲他无用的把戏,他一下也有些恼了,从他怀中钻出来,化作一缕青烟,从他背后抱住了他,后者任他使尽浑身解数,连眉峰也不带挑一下。
又是一夜。
天明时,僧侣起身站了起来,他掸了掸衣摆,走进了雾气飘荡的晨曦中。两只作乱一夜的艳鬼,即便再不甘愿,也只能寄身回法器中,随着僧侣一道赶路。
……
越往前走,遇见的妖怪就越难以对付,就好比今日,僧侣虽祛除了邪祟,却叫对方临死前的一掌打到重伤。
此刻地处荒蛮,四处为伴的只有蛇虫鼠蚁,想要看到人类的村落,恐怕只有往回走才能看见。但开弓哪有回头箭呢?
连栖身的破庙都找不到,僧侣背靠着巨石,缓缓的滑坐下来。此刻暮色四合,头顶弯月,都被铅色的乌云遮掩,看着着实有些诡谲。
两只艳鬼因这四周增长的阴气飘荡出来。
他们看一眼嘴唇青灰的僧侣,道,"你身上覆了尸气,又受了伤,再往前走,怕是要没命了。"
僧侣盘腿打坐,双手捻诀,以佛门清心咒来缓解身上的伤痛。
乌云蔽日,枉死在这里的冤魂们从地底飘荡出来,生人的阳气,让他们蠢蠢欲动。两只艳鬼也不是摆着看的,他们在山中为恶,向那村落之人讨债已有百年,杀死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修罗鬼相比这些小鬼强上不知凡几。见他们想要靠近,二人露出鬼相,冲天怨气将这方圆百里的鸟雀都惊飞了。刚刚露头的冤魂,畏惧于他们的强横,纷纷又缩回了白骨堆里。
僧侣贴身藏着的舍利飞了出来,悬在他的额前洒下金光。两只露出恶鬼相的艳鬼虽然也有些觊觎,但二人到底不是夺宝害命的阴损之徒,只看了僧侣一眼,便腾身而起,协力替他镇压起了这山中躁动的鬼怪。
……
休整了一夜,僧侣似乎好了些。天亮时分,他收起舍利继续往前,两只艳鬼劝他不过,也只好叹息一声,被他收入法器。
"前面妖气冲天,恐有大妖作祟。你执意往前,我们劝不住你,便只说一句若是相信我们,便解了法器禁制,若你遇危难,我们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昨晚二人替他护法,僧侣也是知道的,听他们说完,沉吟半晌,便解了法器上压制着他们,让他们无法在阳气盛的时候现身的禁制。
两只得了自由的艳鬼,一下又故技重施,露出千姿百媚的妖娆姿态,环在僧侣的肩头。
"圣僧,我们这样一心为你,你能不能也对我们留情一些呢?"似是乞怜。
僧侣停滞片刻,正色答到,"你们是鬼母所生,本就不是寻常厉鬼,我若不将你们带去佛门超度,你们迟早会为祸一方。"
"诶,还真是无情。"
"……"僧侣也不是心肠冷硬之徒,他沉吟片刻,"超度只除去你们身上修罗鬼气,之后,你们便能如寻常人那样修炼。"
"我有一位师弟,也是从恶鬼道皈依的佛门。"
鬼与人,就如人与妖,殊途也求不得同归。二人身为厉鬼,心里自然清晰明了,所以听得僧侣说,他有个师弟是恶鬼修成,就着实有些诧异了。
"叮铃铃"
不等两鬼发问,前方重重瘴气里,忽然传来一阵错乱的铃铛声。一人两鬼同时抬头,见是一群化成人形的妖怪,抬着人类迎亲的花轿款款走来。为首的那个女子,不是那夜逃走的蛇妖是谁?
朱颜摇曳【下3】
那一队迎亲的队伍穿过瘴气走到近前,旁人只看一队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僧侣却看到其中的凶恶妖形,正待他戒备时,为首的蛇妖也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今日妖王大婚,我等奉命迎亲。"
僧侣正色,"妖王大婚,与我何干?"
蛇妖也不解释,双手交握,俯身道,"还请夫人上轿。"
僧侣只当这是他们抢夺舍利的把戏,见众妖横行,也不畏惧,伸手一握胸口念珠,念念有词。
山林里起了风,瘴气漂浮,面前道行深厚的蛇妖,也因这疾风退后数步。至于那列充做迎亲,修为低微的妖怪,则直接化为了湮粉。
眼看那僧侣还要念咒,蛇妖竟没有纠缠,化做一缕青烟遁去了。
僧侣还有些诧异,他以为方才会是一场恶斗,没想到这么轻易的便化解了困境。
正待他要举步离开时,留在原地的大红喜轿,轿帘被吹拂而起,僧侣无意间瞥了一眼,正见黑漆漆的轿子里,压着一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