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窑里一刻不停的繁重工作不是他这样一个只会读书、翻译和布祷的人能忍受的他今天已经被打了一鞭子,再挨一鞭子,他就要没命了。

逃,他一定要逃!

然而仍然没人愿意离开大部队,白松张了张嘴,正要自告奋勇,忽然听金发壮汉道:“我去,我妈妈被带去了那边。”

他看着郁飞尘:“前提是你确定真的要解救她们。”

他们对视,郁飞尘缓缓点了点头。

“我也去。”化学教员格洛德道,他的妻子也在那里。

“我要去东南角找逃跑的路线,那边是个化工厂,”郁飞尘对他说,“或许你跟着我们,能帮上忙。”

化学教员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最终,那名金发壮汉说:“你放心吧。”

化学教员点了点头,走到了郁飞尘后面。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大鼻子男人也选择了去妇女和儿童的营房探查。他们在这道墙前分开。

路很长,郁飞尘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按照白天的记忆带他们往东南方走。大约一小时后,那些建筑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地面上,管道纵横交错,建筑门口都贴着封条。把油灯贴在有些灰色矮屋的窗玻璃上,隐约能看见里面堆放着一些化学药品,还有试剂架之类的东西。“甲氟……异丙酯。”化学教员紧紧贴着窗玻璃,眯起眼睛念出试剂标签上的名字,脸色不太好:“这是剧毒试剂。”

矮屋的中央,有一个比它们都大的建筑,是个两层小楼。

楼门上了锁,但白松带来的砖再次发挥了作用,确认这里确实没什么人之后,这孩子直接把窗玻璃砸碎了。

他们从窗户翻进去,眼前有许多复杂的仪器,这毫无疑问是个化工制品的厂房。

“他们是在制造煤气吗?”看着中央那硕大的反应炉,以及地面上堆放的十数个两人高的铁罐,白松小声道:“难道他们已经占领了我们的煤矿吗?”

修士的声音仍在颤抖:“或许是的。神明在上,神明在上,为何要让神圣的科罗沙经历这些……”

煤气?只有天真的小孩再会这样认为。

化学教员的脸色更加苍白,郁飞尘也没有说话,他们在这里转过一圈后,上了二楼。

昏暗里,四十个解剖台一字排开。黑黢黢的影子投在墙上。

解剖台前还有各色仪器与刑具,油灯昏黄的光芒照亮了那些漆黑的轮廓,白松低头往下看,忽然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一个突兀的尖刺就在他眼睛前方一厘米处,差点戳穿他的眼球。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神明在上,”化学教员拿起一个电击设备的铁夹,目光中现出迷茫,“他们在做很多残忍的实验。”

郁飞尘穿过解剖台和实验装置,对面有办公桌与文件柜。但当他拉开柜门,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和俘虏们所在的营房一样,这地方也空了。

抽屉里同样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直到郁飞尘拉开最后一个,才有一张报纸慢悠悠飘了下来。

他们聚在灯下看它,首先看到的就是配图,一个被绑在解剖台上,神情痛苦,正在遭受电击的白化病人,正是他们刚来收容所的那天看到的那个。

报道的内容是,真理神对科罗沙叛徒的惩罚已经出现,这位病人所携带的基因疾病就是征象之一。同时,罪恶的科罗沙人群中还出现了许多侏儒、跛子与失明之人,神明的惩罚不仅已经出现,而且终会蔓延到所有罪人身上。

“难道他们自己中就没有跛子吗?”白松嘀咕道。

空无一物的解剖台,贴上封条的房间,被搬空的文件柜。

这些东西无一不表明着,橡谷收容所被弃用了。

是这些人的活动因为什么意外事故而终止,还是说,橡谷收容所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

“这里。”郁飞尘终于在一个桌底发现了一个铁制的火盆,盆中除了木炭的残渣,还有一些被烧焦的纸片。

他们在灰堆中翻找,有些碎片没被完全烧毁,还有零星的字迹留了下来。

除去一些毫无意义的关联词和难懂的专业名词,能读到的字眼只剩了几个。

“成功……科罗沙……结束……净化……罪恶,”白松缓慢地念出那些东西,“……微笑?”

没人知道这些词语背后的逻辑。

“在未来,他们销毁了自己罪恶的证据,然后离开了这里。”他们离开这里,白松边翻窗户,边说,“那我们这些俘虏呢?被释放了吗?”

他们挨个跳出来。

一座灰色的圆柱建筑就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在雾气里散发着幽灵一样的色泽。

走近了,能看见它外表上新鲜水泥特有的色泽。它格格不入的质地和颜色显示着,这不是化工厂本来就有的建筑,而是橡谷化工厂被改造成橡谷收容所后新添的建筑。

白松忽然浑身颤抖。

“那是什么?”他说。

化学教员用低沉的声音回答他:“是焚化炉,你没在殡仪馆后面见到过吗?”

一时静默,所有人都想起了白天时候,在砖窑遥望到的那一缕云一般的白烟。

荒芜的橡谷收容所,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被这样焚烧呢?

恐怕只有……尸体吧。

或者说,科罗沙人的尸体。

修士的喘气声增大了好几倍,无与伦比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仿佛他此刻已经被投入焚尸塔,被烈火烧成骨灰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