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望向对面灰白的水泥墙裂开一个漆黑洞口,里面没有一丝光亮,是盥洗室的门。再向外,盥洗室外的那些营房完全被黑暗吞没,看不清了。

按熄打火机,郁飞尘觉得,有些事情发生了。他不是个神经质的人,从不出现幻觉。

寂静的营房内,他忽然出声:“有人没睡吗?”

回声遍及每个角落,但那些营房里仍然阒寂无声。

他再次开口:“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死寂。只在三秒钟后,白松似乎被他吵到了,翻了个身。

郁飞尘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白松翻身过后,露出来的那片墙脚。

他拍了拍白松的肩膀。

这孩子睡得不算沉,肩膀被拍后,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郁飞尘没说话,按下打火机,把火光凑近那地方。

“我”白松及时止住了一句脏话。

只见惨灰的水泥墙面上,有三道深色的长条形痕迹深浅长短各不一,右上方重,到左下方越来越轻,像一笔没蘸足颜料的画。

郁飞尘低声问:“之前有吗?”

“我不知道。”白松说。

顿了顿,他又道:“我没注意,应该没有吧。”

郁飞尘没说话,睡前他仔细观察过营房的环境,没有这种东西。

静默里,白松喘了几口气,忽然伸出右手,拿手指头上去比划。中指粗,小指细,符合墙上痕迹的特征。

“见鬼了。”白松泄气一般躺回去,离墙远了点,说:“是人手抓出来的,他们真的会善待俘虏吗?”

就在这时,营房里又有动静,是那位名叫格洛德的化学教员被他们的交谈弄醒了。

“发生什么了吗?”他问。

“没事。”郁飞尘伸手,手指穿过铁门,将那个锁住铁门的老式铁锁拧了个方向,从平挂在门前变成侧放。

做完后,他说,“睡吧。”

化学教员低声祷告了几句,和白松陆续睡下。郁飞尘没再躺下,而是用一个方便随时起身的姿势靠墙坐着假寐。周围依然死寂得像个墓地,直到大约五个小时后,一丝苍白的天光从小窗照进来时,滴水声重新响了起来。

郁飞尘先看向了白松旁边的墙。那道痕迹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再看铁门

原本被他摆成侧放的铁锁,此时却还是静静平挂在门外,仿佛悄无声息自行移动了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没管它们,开始收拾自己。

当然也没什么可以做的,无非是理了理头发,然后拿那把锋利的小刀刮掉了微微冒出头的胡茬。

他不是个在意外表的人,但有些事情必须井井有条。

营房里的人陆续醒来。修士开始晨间祷告,零星的祷词中,能听出来他们信奉的是一个叫做“约尔亚尔拉”的人物或神明。化学教员对着墙壁发呆,另一个大鼻子的中年男人唉声叹气,一位金发的壮汉在与另一个小个子男人交谈。

“我妈妈上了另一辆卡车,”他说,“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白松还在睡觉。

修士冗长的祷告结束。

白松还在睡觉。确实,如果前半夜从浅眠中惊醒,下半夜的睡眠会变得异常昏沉。

郁飞尘面无表情凝视着白松的睡相,三秒后,他打算把人踢醒。

营房大门发出一声吱嘎重响。

冬日冷风蓦地灌了进来,冲淡了整间房内的潮湿和人气,虽然寒意彻骨,却让人神思一清。

走廊响起脚步声,几人在侧,两人被簇在中央,听脚步,一道重,一道轻,重的那个间隔短,轻的那个间隔长。

显然,一人重,一人轻;一人腿短,一人腿长。

“起床查房了,青蛙们。”总管的尖细声音响起来,“真理神的子民已经在工作,科罗沙杂种却还在赖床,打开门后你们必须排队站好,我要赏给你们每人一鞭子。”

无疑,体重且腿短的是总管。

而另一个

郁飞尘抱臂倚在营房的侧边墙壁上,他原本在看地上那个睡得像尸体一样的白松,听到声音后微微抬眼。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带银扣的黑色长靴。

“长官,就是这儿,”总管的语气在谄媚里带着一丝阴阳怪气,“那两个吃煤渣的杂种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年轻军官俯身去看门上的铁锁。他的军装制服是带有长披风的那种,流苏银链从肩上缀到胸前,被过肩的铂金长发挡了一半,熠熠生辉。总而言之,有种非同寻常的挺括,与他人格格不入。

或许是因为刚从外面走进来,他身上带着雪一样的寒意。

“当天还发生了什么?”他问总管。

“没别的了,长官。”总管说:“前一天晚上关进去的时候,人头数还对呢。第二天早上查房,人就找不到了,锁也好好地挂着。”

“其他人呢?”冷冷目光扫过营房内,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