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生扬眉:“封建迷信啊。这头捞了泥鳅,那头给人花钱放生,真是好赚钱的生意。”

Amanda便道:“这就不太清楚了,我没太关注过这些。钱花了,她高兴,也就算了。”

两人之间落下片刻沉默。

她又说:“大概这种事,讲个心诚则灵,您要是想给陈先生祈福,我可以问问家母,给您介绍个联系方式。初一到元宵,这段时间机会很多的。”

霍念生盯着她的脸,其实是在走神,半晌,表情突然一松。

他朗声笑道:“我心不诚,也没有用啊!”

霍念生把烟掐灭,正了正神色,不再开玩笑了,几口喝完咖啡,起身扣上大衣扣子。

他身形笔挺,西裤裹着两条长腿,一站直,身上那股颓唐感突然全部抖落了一扫而空,仿佛刚刚只不过是一场幻觉,他又是那个处之泰然、满不在乎的霍念生了。

Amanda后退了半步,让开路,听见他说:“不知道出来了没,赶紧走吧,上去看看。”

霍念生转身路过垃圾桶,把空杯投了进去。

他们又等了两个小时,“手术中”变成绿灯亮起。

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人被推出来。

陈文港是局部麻醉,他人还有意识,但又不特别清醒。他能够听到推车床轱辘滚动的声音,灌在耳朵里,却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在沙沙沙沙的动静里,推车床一路进了病房。

男护士和护工想把他移动到床上,霍念生摆摆手,示意他们后退,他弯下腰,一个人反而更容易把陈文港打横抱起来,放到病床上。陈文港的病号服垂下来,露出一截腰身。

霍念生扯起被子,给他盖到胸口。

Amanda去楼下办手续,护工也暂时出去了,纷纷扰扰一阵混乱,过后,空气沉淀下来。

作者有话说:

注1:文中所有的病症和医学相关内容,均来自百度百科、百度健康、科普公众号和其他医学网站等,因为经过作者杂糅整合、重新表述,难以一一对应地标明引用,如有疏漏,敬请提醒,谢谢!

注2:抢头香很多是凌晨跨年就抢,也有个别有名的地方,比如雍和宫,好像是以早上开门时间为准的,所以这里写的是黎明,服务剧情,请勿介意~

给大家道歉,中下旬更新频率是没怎么提上去(我先跪下),不过其实更新字数还是按计划走的,只是番外的节奏不太一样,有点断不开章,导致总拖到最后全挤在一章里发表。另外,具体到最近的情节,的确写得也比想象中慢,因为实在很难把握中间的度,我查了很多医学资料,也看了很多照片,写得浅了怕显得文港他们在无病呻吟,写得太实的话,又怕吓到读者引起不适,一遍遍反复抠字眼,速度上不去。总之再次抱歉,实在感谢大家愿意耐心等待!

第129章前尘往事

屋里没再剩其他的人,一个病号,一个健全人。

陈文港倚在枕头上,他的头微微偏着,右眼压着纱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下面原本应该是眼球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填充物。他的呼吸很不明显,在被子下几乎看不出胸膛起伏。

霍念生轻轻地拉过张椅子,坐在床边。

他把声音放得很轻柔:“你睡一会儿吧。”

麻药的作用还在,陈文港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一句话也不说。他的意识仿佛游离在躯壳之外,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但过了一会儿,陈文港主动把眼阖上了。

他的呼吸更微弱了。

霍念生倾着身体,看着看着,甚至忍不住伸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不知看了多久,霍念生站起来,两手抄兜,漫步似的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动。他去外面换了拖鞋,脚步声完全被地毯吸了进去。他停在窗边,往下面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Amanda过来了,她没敢用力敲门,只压低声音,劝老板休息一会儿,她可以代为看着。

霍念生看了他一眼,示意不用。

他脸上的笑意也一点都没有了,沉肃得像刚刚走下谈判桌。

她识趣地退了出去,不再打扰。

霍念生在屋里又转两圈,在护工回来之前,他从兜里摸到了什么,掏出来,是枚鲜红的护身符。他举着它看了半天,扬扬眉,又叹口气,轻轻塞到了陈文港的枕头底下。

*

直到睡醒了,陈文港还是不肯说话。

在他进手术室前,霍念生还能跟他开上几句玩笑,刻意找一点轻松的话题。失去右眼之后,他像是一下被抽掉了大部分精神气。他以沉默表达抗拒,彻底拒绝和这个世界交流。

术后陈文港摘除了右眼,但左眼也只恢复了比较微弱的视力。

就算霍念生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主刀医生已经是医院眼科最好的大夫,业内顶尖。他也只能谨慎地说,尽力而已。病人恢复到哪一步,跟他自己的身心状态有很大关系。

陈文港郁郁寡欢,显然他的身心状态都不如医生期待的乐观。

霍念生倒是絮絮叨叨,仿佛家里上一任阿姨在他身上附体了。

陈文港看到那个护身符了,霍念生后来又把它系在床头的挂钩上。他嘴里不停地找话题,说起大年初一庙里抢头香的盛况,有多少男女老少在外面彻夜排队,说起宁安寺平时香火多么旺盛,多么受有钱人欢迎,过一会儿,他又问陈文港无不无聊,要不要打牌。

陈文港回上只言片语,他就可以自己不间断地往下说。

到了元宵节的时候,当天晚上,霍念生跟陈文港在病房看电视。

他们先看晚间新闻,现场连线记者身后,宝马雕车,火树银花,映亮人群里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然后霍念生换了个台,赶上一个摇滚巨星的演唱会,吼得声嘶力竭。

陈文港突然说:“你能不能帮我买本盲文教程。”

霍念生按遥控器的手顿了顿,才说:“要那个干什么?”

陈文港说:“想学学。”

霍念生用胳膊肘撑在沙发扶手上,陈文港说话时正躺在他怀里。他的脸面朝屏幕的方向,但其实也看不清多少东西,只是一直在听声音。霍念生放下遥控器,给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他难得心平气和地说:“你不要什么都往坏里想,天不会塌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