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动作不对,他要再来几次。
前一次的疼痛还刻在脑海中,可对逃离那阴晴不定的疯子的渴望超过了一切,他狠下心来,捏着刀片又胡乱割下几刀,瞬间就有粘稠的血液从伤口流淌出来。这下的效果更好,手臂刚放进水中,大片的血迹融进热水,将透明的水液都染红了一小块。
“你在干什么?!”
苏然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浑身战栗,红着眼睛看向摄像头,右手举起沾血的刀片。
季彦安的声音第一次失态到这种地步,几乎可以称之为“惊慌失措”。很有意思,苏然第一次知道这样的情绪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他好像永远自信到自负的程度,觉得万事都会在他的掌控中,所以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然然,宝贝,乖一点,把手从水里拿出来。”男人颤抖着说,“不要这样,好吗?老公马上就回来了,然后就带你去包扎。”
苏然一言不发地盯着摄像头,泪水从下巴滴落进热水里,溅起微小的水花。潺潺的流水声中,鲜红的血液一点点侵蚀剩余的透明水液,将整缸热水都染上浅淡又显眼的红,溢出的热水哗哗流到地板上。
摄像头一直传来跑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汽车发动的声响。季彦安大概在大步奔跑,眼睛一定一直盯着屏幕看,知道他完全没有把手从水里拿出来的意思。
“是老公不好,老公不该打你。不要这样,好吗?”
“你最怕疼了,你一点都不喜欢疼,你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你不是想吃意大利面吗?老公现在就回来给你做。”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和老公说,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苏然觉得很有趣,嘴角勾起,又很快垂下。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季彦安还是没有意识到苏然绝望的来源就是他自己。
但是让苏然离开他,还不如让他陪苏然一起死去。
男人声音中含着压制不住的恐惧,缓着语气劝了几句,见苏然完全没有理睬的意思,果断吩咐住在庄园周围的下人全员出动,直奔苏然的卧室。
苏然将目光从摄像头挪开,仰头看向天花板,大脑放空。片刻后,远方传来开锁声,紧接着就是砰砰的砸门声。
他有一瞬间担心自己堵在门口的东西不够多,会不会被打开?要是被救回来,他绝对会被季彦安打死的。
绝对不能被救回来。
“门为什么打不开?你……你怎么拖得动那些东西的?!”
“别吓我,宝宝,你说句话……”
“老公不会怪你的,你现在乖乖地从浴缸里出来,卧室里有急救箱,就在靠墙的柜子里。”
“别这样,老公没了你不行……不要走,好吗?求求你了,宝宝,然然……”
司机的车速已然飙到最高,但依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到达偏僻的庄园。见苏然完全持续沉默,男人的焦躁飙升到极点,从脆弱的恳求演变成熟悉的威胁恫吓。
“苏然,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你才这样胆大包天?”
“原来还没把你操乖?你不喜欢老公给你自由行动的机会,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的底线,喜欢被罚是吗?”
“等我把你从浴缸里捞出来治好,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屁股抽烂,然后把你的手脚都拴上链子,让你再也不能自由移动一步。我就知道是给你太多自由了,不然你才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出门的时候偷偷寻死。”
苏然涣散的双眼忽然聚焦,猛地坐起身,看向自己水中冒血的手臂。
季彦安心中一震,还以为他愿意听话了,连忙颤声说:“你如果现在出来,我就不会那样对你。乖一点,出来,求求你。”
不,苏然,他又在骗你。
如果你在卧室门被撞开前没有成功死掉,等你被救回来,等待你的就是生不如死。
“然然……”看清他在做什么,男人目眦欲裂,嘶声吼道,“苏然?!!不要!!”
更多的伤口出现在纤瘦的四肢上。随着划伤的皮肤越多,苏然的经验愈发充足,已经能很娴熟地制造出深刻的伤口。在被鲜血染红的浴缸中,白色的真丝睡裙也被染上血液的残酷色彩,随着水龙头源源不断的注入热水,大股殷红的液体从浴缸边缘溢出,整个浴室都浸染在可怕的铁锈味中。
男人暴怒哀恸的嘶吼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反而让他完全忽视疼痛,割得更快,动作更果断。
最后,他的四肢被划得皮开肉绽,靠在浴缸边,视线变得愈来愈模糊,心头却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快乐与解脱。
死亡从来不是最可怕的事,胆小如他也能明白。
……
高大的男人从来没有这样佝偻的时候。
就算过了许久以后,打开那扇门时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依然会出现在他的噩梦里,是他无法驱散的梦魇。
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满地染血的温水中,他的白色衬衫也被血水沾湿,然而他已不在意了。
苏然的身体还是柔软的,四肢的伤口泡得微微发白。如果不是他的脸颊早已冰冷,看着他脸上噙着的微笑,谁都会以为他还活着,只是短暂睡去了。
原来死对他,是这么开心的事情吗?
季彦安紧紧抱着他逐渐失温的身体,盯着那张熟悉却惨白的脸颊,以为自己正处在一个荒谬的梦境之中。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一滴泪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苏然的胸口,融进吸满血水的睡裙里。
他的然然,他的宝贝,明明是被三言两语就能吓唬到不敢出门的胆小程度,到底哪里来的勇气伤害自己?怕疼怕得要命,挨两下打会哭到快虚脱,为什么能那样果决地在身上割出这么多伤痕?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错了?他不过是太爱苏然了,才想把苏然留在自己身边……这也有错吗?苏然为什么会不高兴?
他浑浑噩噩不愿意相信苏然的死讯,可是所有随行的医生都下了结论,让他没有一点欺骗自己的余地。
失血过多。在温热的流水中四肢划满伤口,感受血液一点点离开温热的躯体,到底会有多疼呢?
原来留在他身边,比在身上划满伤口地死去都疼吗?
……
即便苏然的遗愿很明显是自由,但连这个微小的愿望,季彦安都没有满足他。
以前在外人面前,季彦安至少能装得人模人样,可是现在他连装也不想装了,凌乱的胡茬和青色的眼袋让他显得无比憔悴。二十多岁的年纪,他却生出了白头发。本来只是一两根,后面演变成大半头的白发。从背后看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者,然而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却是带着死气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