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1 / 1)

汇聚向阵盘的磅礴灵流凝成了一股飓风,令萧倚鹤寸步难行,连撕心的呼声都被转瞬湮灭在狂风恶浪中。

与此同时,一大片乌云黑影从四野赶来,近了萧倚鹤才看清,那并非是乌云,而是密密麻麻的成百上千的修士,各个剑拔弩张。

突然一道碧影绕过一片云头,朝他飞快赶来,在萧倚鹤正要一头扎进风团中时,猛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拽了回去。

萧倚鹤困惑地看了一眼,来人脸色也极为难看,像是经过了数场恶战。

“段哭包?”

段从远已来不及跟他计较这个诨号,只迎着风朝他飞快喊道:“快走!百家将至,他们皆是为讨伐魔宗……剑神山而来。世家大宗死伤无数,我们清静宗也是……你此前从未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已找你许久了,方才也不知是谁,突然来报信说你在此处……总之,趁他们还没到,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萧倚鹤道:“你问也不问就叫我走,万一这场祸端真是我惹出来的呢?”

段从远急急推了他一把:“你也就惹猫惹狗还行!惹得了这么大的乱子吗!”

萧倚鹤“噗嗤”笑了,想到之前那两个差点跌下剑去的修士,又不免觉得讽刺:“这么快就改口叫我们魔宗了。怎么,这些咸鱼散沙似的半吊子,喊着要讨伐魔宗,却对付不了师尊,转而来对付我吗?”

段从远被噎了一下,喊道:“萧倚鹤!我好心跟你通风报信!你快滚吧,别掺和了行吗?”

“不行。段从远,这祸端还真和我有关。”萧倚鹤不由分说打断了他,已两指一拂,祭出了玉箫知我,“师尊因我而入障,也该由我亲手了结。”

段从远绝望道:“你了结个屁啊,天地都快被搅翻过来了!你是能手刃剑神山宗师,把那十二条地脉摁回去,还是能把脚下被尸骸淹没的江河淘洗干净?――你疯了吧,事情已到了此种地步,你怎么了结?!”

一道飞剑射来,不知是谁发现了萧倚鹤的踪影,段从远眼疾手快地将他往旁边一扯,两人耳旁同时刮过剑影呼啸。

段从远有惊无险地回头去看他:“你还是……”

他一顿,将手下的衣领往旁边又拽开一点,看见里面一道道纵横交错,血糊着布,伤黏着淤,烂糟糟一片,像是笞伤,又像是挣痕,他大为震撼:“萧倚鹤,你这是怎么――你师尊干的?”

萧倚鹤把衣领遮上,久久凝视着云头翻滚之下的云袍仙人:“我没疯。我师尊致世间血流成河,自当不配被人叫一声宗师,但他的头颅也不配他们来剿!”

“告诉那群草包乌龟,既然他们只有此种能耐,那么三日后此时,叫他们来剑神山下谒见‘萧山主’!”

话音未落,他手中玉光乍起,雪色玉魄与金色灵流,刹那间将此扇云层映如朝霞。萧倚鹤飞身而起,在段从远的惊呼声中踏云而去,似一弧利箭,刺入了那疯狂扭转的旋涡当中!

?

与此同时,血眼之下。

宗师静静地拨弄着浮在身边的一块骸骨,他看着这块骨的眼神,与看其他笔墨杯盏没什么区别,只是翻过来看到骸骨内侧有一道深入骨殖的利剑之伤时,才似联想到什么,微微皱起了眉锋。

片刻,他放下骨片,扭头看向飓风边沿,黑云交叠之间隐隐步入了一道清瘦身影。

金雷在他周遭霹雳而下,他不止步;阴冷狂风刮破了他的手臂面颊,他仍向前。

宗师脸色微变,猛地立于剑首,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倚鹤?”

一个青年臂挽玉箫,踩着云-雨,破开了风团旋涡。他生得面相风-流,姿容俊逸,原本就是一副吃不得苦的富家公子相。但此时他的眉眼中尽是凌厉,身边的每一道气流,都仿佛是无形的尖锐剑意。

萧倚鹤立于半空,不忍观他身后翻腾的冤魂,哑声道:“师尊,您为何至此地步?”

“世人熙熙攘攘几十年,难逃轮回,何其孤苦。铸我成仙道,便同我们一齐去往上界,有何不好?”宗师移剑而往,视线在他身上游移,“你离开玉台,可有受伤?师尊不是说了吗,很快就会回去接你的。”

“……”萧倚鹤沉默了一阵,手指抚上了臂间玉箫,“不必了师尊,回不去了。”

宗师微微偏头看着他。

萧倚鹤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您已一点点、一步步的,将我所惜爱的东西摧毁干净。师弟也好,人间也罢。我若仍然不能如您满意,您接下来,是否该摧毁我了呢?”

“倚鹤在说什么,师尊怎么会――”

玉箫冰凉一尖抵在了宗师抬起的掌心,一荧剑光在他身周缓缓萦绕。萧倚鹤闭了闭眼,心里难过,又忍不住哂笑出声:“师尊真的有将我当做徒儿吗?还是你的附属品,你捡回来的珠宝,一个藏在匣中的小玩意。”

师尊:“……”

“您或许修行太久了,已经忘了自己仍然是个人。我也是人,我不是一颗没有感情的珠子,不能被您随意摆布了。”萧倚鹤深吸一口气,轻轻笑了一下,“但是今日我再做您一回小明珠,给您吹一曲箫吧。”

两人坐在云头,层层旋涡包裹之下。

萧倚鹤竖玉箫于唇前,呜哩呜哩地吹了一个滑稽的调子,他尽力了,但仍然吹得神憎鬼厌。从仅有的几个踩在调子上的音符可以听出,这是他小时候极为爱哼的安眠曲。

他以前想家,总爱卧在师尊膝头看星星,一遍遍地哼唱直到睡着。

师尊侧目凝视着他,听着他乱七八糟但讨喜可爱的调子,胸中猝然抽痛,他忽地感到一点温热从自己睫下跌落,摔打在手背上,滑腻地滚向掌心。

他抬指在自己眼角揩了一下,不知为何总揩不净。

“二十年养育教导之恩,倚鹤今生无力偿还,来世……来世,希望你我只做一对普通的师徒,您背琴而过,再将我捡回去。”箫音蓦地停了,萧倚鹤退立至剑尾,躬身向自己长长叩拜。

“今日-你我师徒二人……缘分尽了。”

师尊看着他。

他额头红了,数滴晶莹水光落在剑刃上。

?

无人知晓旋涡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只知道,三日后,血眼慢慢阖闭的时候,大地又一次轰隆鸣响,而这一次,高-耸入云的十二支金光地脉被人一寸寸地摁回了山脊之中。

浓云虽未散净,大雨依旧瓢泼,但地面翻涌的湖水渐渐平息,地动息止。

在玄门百家的惊惧与彷徨中,众目睽睽之下,一道人影自云端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无人不关注来的究竟是谁。

剑神山宗师?还是……

那人一步步踱下云头,步至半空,众人才发觉他竟通身赤红,曾经的一袭白衣如今淋漓地流着血水,就连暴雨也未能将他冲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