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没有穿校服,上身只有一件纯黑无修饰的T恤衫,身材颀长,站在数米之外,极短的影子落在脚边,视线就像身影一样锋利,直直射过来。

一旦陆霄带着这气场出现,就轮到其他人屏息凝神,只无声地远远观察八卦。

本来不应该出现在操场上的人出现了,站在那儿,拧起眉,抬步正要走过来,又在夏棠用力朝他投过来的眼神里停住。

膝盖上的伤口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颜色刺进人的眼瞳。让陆霄的眉宇间压上一股不快的暗色。

这家伙又生气了。夏棠心想。

他生气了。其他人心里也想。

围观群众远远站着看热闹,内心都快编排出一场兄弟反目的大戏。

紧绷的气氛里,只有一个人的姿态最轻松,林清让扶着女生,一步一步,继续朝前,似乎察觉不到有哪里不对劲,神情寻常地同面前人问好:“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待在楼上。”

062|62.碘酒

这个人搀扶人的手臂格外稳,夏棠的肩膀靠着他的胸口,感觉得到说话时传来的细小震动。

她的腿瘸着,膝盖也很疼,罪魁祸首早就不知道被淹没在了哪个角落。身边是个非要来做好人好事的学生会主席,陆霄站在原地,沉着脸色,看他们越走越近,又在生些莫名其妙的气。

夏棠被人平白无故踩了一脚都没他这么脸色差劲。

这家伙真的是很难搞。

托了这两个人的福,人来人往的田径场,几乎半个操场的人都停住脚步,旁观这起发生在角落的小小的跑道受伤事件。

距离拉近,表情也看得越发清楚,夏棠小心看着他的脸,时刻提防着他会不会又突然爆炸。

他们越走近,陆霄的眉眼压得越低,他的眼珠颜色本来就黑,看起来越发乌沉。在人快走到眼前时,终于稍稍侧开身体,让出道路。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消失不见,好像只是个短暂产生的错觉。陆霄收敛视线,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好像只是随口发问:“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比赛里有人伤到了腿。”林清让回答,“我要先送这位同学去一趟医务室。”

伤到腿的同学一瘸一拐从他身边经过,中间隔着一个人,视线在阳光下短暂交错。她冲他比了个“不要跟过来”的眼神,看见他不满地压下眉毛。

至少他的确没有再出声,双手插在口袋里,压着眉峰站在一旁,只看着他们从面前走过。

就这么离开莫名地让人觉得自己像做了什么错事,伤天害理的那一种,比如说把小孩扔在游乐场,遗弃宠物狗。

身后的声音传过来,人群里已经有人挤到陆霄身侧,讨好凑近乎。夏棠心想,又不是没人愿意陪他。

乐意的人大把。

林清让在身边,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她抬头看过去,对方也正低头看来,茶色的眼珠在日光下像琉璃色玻璃弹珠,笑意没有收敛,有如粼粼闪动的波光。

“我应该背你过去的。”他说。

夏棠神情困惑,但他并不打算解释,又看向前方,神情自若。

冷不丁说些让人费解的话是他的老本行,这个人的幽默神经和平常人比起来邪门得像棵石头缝里长出来歪脖子老树。夏棠本来想问他笑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把问题咽回去,专注走路。

校医院并不远,运动会时期,平日里少人问津的地方变得闹哄哄一片,各处有人或坐或站。林清让走进来时,屋子里人们的谈话声一低,视线像被吸铁石牵引一样飘过来,脸上写着好奇和探寻。

他在学校里的名气的确很大,连校医院的女医生都认识,把手头包扎的工作交给护士,先过来看他带来的病患。

夏棠膝盖上的伤看起来血淋淋,但只是无伤大雅的皮外伤。医生让她坐在椅子上,仔细按了按受伤的脚踝,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林清让站在边上旁观,比起关切,更像专程留下看热闹。

一身白大褂的医生起身,用酒精擦了擦双手,告诉她说脚踝的伤大概率是扭伤,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骨裂的可能,还是照个CT更为稳妥。

先开了治擦伤和扭伤的药,上完药后先去里间病房里躺着休息,安静观察一两个小时,暂时不宜走动。

护士已经拿来了碘酒棉签和红药水,正要顺手给她的膝盖消毒上药。林清让在一旁接过话题,说交给他就可以。

他参加过医院的医疗急救培训,成绩是满分,应该不会出差错。

夏棠坐在椅子上瞪他,林清让像没有看见,反而脸上笑意扩大。护士对他极为放心,把药全部交到他手上。

“走吧。”待校医离开,林清让侧身低头说。

这回夏棠没让他扶,坚持自力更生,拒绝帮助,撑着医院的白墙,瘸着走进里间病房。

林清让没有反对,不急不缓地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装药的塑料袋,摇晃间哗啦啦作响。

他今天好像格外的闲。

走廊后面的病房倒是很幽静,单人间,有窗户,白色窗帘被风吹得往里飘荡。

夏棠在床边坐下,把伤腿放到床上,伤口接触到空气,传来丝丝刺痛。林清让把塑料袋都放在床头,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用消毒湿巾擦拭双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精气味。

他看着一副真要亲自给她上药的模样。夏棠伸手去拿塑料袋里崭新没开封的碘酒,瓶子握在手上,却没找到塑料袋里剩下的酒精消毒棉。

林清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口问:“要帮忙?”

夏棠没法昧着良心这么给自己的伤口上药,她怕伤口感染化脓。

对面人已经拧开一只双氧水瓶,手指修长且苍白,取出三支棉签,一齐浸泡在液体里,慢悠悠地旋转两圈。

“那就只能我来了。”他说。

饱浸溶液的棉签按在伤口上,滋啦生出细密的泡沫。微凉的液体顺着皮肤流下,创口却在破碎的细小泡沫里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