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夏棠主动去找陆霄示好。
主要是想借电脑,往MP3里下些歌。
夏棠曾经是有过电脑的,换过两台。她的父母在吃穿用度上对她并不苛刻,他们收入尚可,且这份工作实在是非常便于攒钱,几乎不需要水电房租伙食的支出。
她的上一台电脑在几个月前进水死机,本来就是用过了几年的杂牌机,要修的话相当划不来。而要买好像又没必要,不如等到高考结束后。
这段时间里她只能忍痛过上没有电脑的生活。
陆霄正在接电话,他站在露台上,面对楼下,脸色很不好看。看表情,夏棠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不是他的父亲,就是他的母亲。
电话那边的人正在说话,陆霄不耐烦地听,用眼神示意她需要什么自便,夏棠毫不客气地抱走了他的电脑就撤出去。
等她用完回来,电话早已挂断。陆霄坐在床尾,手机仍在一边,黑色屏幕静默无声,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神情沉郁,像堆了太多乌云的阴天。
室内没有开灯,只借着从露台上透来的院子里的灯光,整张床是深黑与铅灰的色调,光线昏暗时就是一片暗色。
这间房有点儿太过于空旷,夏棠一直想,她要是住在这个房间,一定也会把东西丢得到处都是。
不然看着也太过寂寥,太过孤单了一点。
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
她轻手轻脚地进去把电脑放下,但还是被他叫住。
“夏棠。”坐在床上的人出声,低头,眼睛望过来。光线不佳,肤色模糊在暗色里,只剩鲜明的轮廓与专注的视线。
没办法,她走过去,在这家伙身边坐下,然后跟他一块陷入沉默。
她又不知道电话那头都说了些什么,还能怎么安慰。
比如说:“虽然你爸妈一年都不跟你见一面,但他们只是工作忙,其实还是爱你的。”或者“虽然你没有父爱和母爱,但你起码有钱,有钱就该知足了。”
听起来好像往人伤口上捅刀似的。
静了一会儿,她摸到口袋里的新MP3,刚刚下的歌,崭新的,热腾腾的在里面,就像刚出炉的面包。于是问他说:“你听歌吗?”
她拿出MP3插上耳机,把另一边耳机递给陆霄。原来的耳机坏了,新耳机线是她在从前学校附近杂货店里二十块钱买来的,质量和价格相当匹配。
陆霄默不作声接过,他们并肩坐在床上听起音乐,MP3按照歌曲下载顺序开始播放,第一首是克莱德曼《梦中的婚礼》。钢琴曲轻盈的旋律透过廉价的设备振动耳膜。因为只有一边耳机,夏棠调高了音量,乐曲声伴随着偶尔出现的滋啦电流音。
“音质真差。”陆霄说。
夏棠:“要么闭嘴,要么别听。”
他识时务地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天色一点一点变得更黯淡,这时候既静谧又嘈杂,电流一面滋啦作响一面忠实地把震动传递进鼓膜。
【按照大纲,校园部分大概占一半篇幅,后续仍然是狗血老梗满天飞,但不一定是大家预想的老梗】
046|46.灰兔子
乐曲进入和煦的收尾,短暂的暂停和加载后进入下一首,开场就是刺耳铿锵的一声响。陆霄被这一声刺到,皱起眉毛:“你是专程来谋杀我的吗?”
夏棠堵他:“都叫你闭嘴了。”
她拿起MP3随便乱摁几下,音乐随机播放跳进了下一首流行情歌。烂大街的口水情歌响起,现在听来竟然显得应景。
她应着节奏轻轻敲手指,敲在陆霄的手背上,对他说:“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音乐治愈人心的力量?”
陆霄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来者不拒的音乐品味,但他反握住夏棠的手,还是回答说:“是。”
阴影里,他眉眼的轮廓忽然变得很深。身前忽然一热,夏棠被他抱住。
听说男孩要比女孩发育慢,但他一直以来就比她高。在夏棠停止长高后体型差拉得越来越明显,直到现在,他只要张开双臂,就能将她整个盖住。
耳机的降噪功能几近于无,歌沙沙地在响,衣料摩擦的窸窣和呼吸声心跳声杂糅在一块,模糊耳机里的歌词,只剩一些好辨认的词汇,比如baby,love,only ? you之类。
这年头不掺爱情元素的流行歌曲才是极少数,真是一群灵感匮乏的作词人。
夏棠的视线被遮蔽,眼前漆黑,额头抵着他温热的胸口,鼻尖是熟悉的沐浴露气味,混着一点他独有的,难以言说的味道。
她伸手环过他的肋骨两侧,友情地拍了拍他的背。
心跳声很响亮。
歌曲结束,陆霄松开她,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她脸上。他的脸被阴影笼罩,是一片混沌,眼睛也藏在影子里,视线有形。
“喂,我走咯。”夏棠说。她伸手取下陆霄戴着的耳机,音乐远离他的耳朵,沙沙往外漏着音。
她的指尖碰到陆霄的耳垂,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而后站起来,拿起自己的MP3,走到门口,啪嗒给他把顶灯打开。
室内一片明亮。
而后她挥挥手,消失在门后。陆霄仍坐在床上,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这个房间总是空旷又沉闷,只有一个人会肆无忌惮地趴在堆满杂物的厚地毯上看书,自由自在地晃着小腿。
女孩的袜子破了洞,露出圆润的脚趾。陆霄本来是因为讨厌安静才把她叫到这里,却因为她晃来晃去的腿而没法集中注意力做其他任何事。
他坐在床边,眉头皱起来,心像忽然在胸腔里跳了一下,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全身上下哪一处都不舒服。
女孩的脸庞被日光照得明亮,把书翻过一页,手托着腮仿佛他不存在。
于是他皱着眉头开口:“没人告诉你,你这样子真邋遢么。”
夏棠终于从故事书前抬起头,看着他,愣了一下,而后眯起眼,冲他扮个鬼脸,从地毯上跳起来,抱着书跑掉。
房间里又重新变得空荡,只剩他一个人抿着嘴唇,面对关上的房门,莫名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