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像是对这点痛楚全然无所察觉,稍稍撑起身体,低头看她的脸。

房间里一片漆黑,即使贴得再近,能看见的只有模糊不清的轮廓,唯有视线灼烫,凝神且专注。

夏棠刚刚热出一身汗,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四周岑寂,只有一个醉鬼的呼吸和心跳声。她听见陆霄在黑暗里说:“……你和别人一起,但说我麻烦。”

夏棠都想拿枕头砸他:“你是小学生吗?天天就光顾着在意这种事?”

“你说我是个麻烦。”陆霄坚持不懈地抱怨。

“别发神经了。”夏棠推他。

“你还不跟我说话。”

陆霄的视线灼灼停在头顶,打定了主意要和她僵持到底,对视了片刻,夏棠只好敷衍地应付他:“行行行,你不是麻烦,你一点也不麻烦,可以了吧。”

这句话终于让人满意,陆霄看着她说:“晚安。”

“好了,晚安晚安。”夏棠拍拍他的背,“你快回自己房间去睡觉。”

“晚安。”他又固执地说。

静默僵持了几秒,夏棠不情不愿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晚安。”

陆霄低下头来吻她,味道混杂的吻落在嘴唇上,潮湿得像一个雨季,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牙关就被撬开,苦涩的酒精味灌满口腔,唇舌湿漉漉地翻搅,就像这个夜晚一样莫名其妙又混乱不堪。

压在她身上的是个醉鬼,还是个肺活量很好的醉鬼,到最后夏棠脑袋发晕,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微醺。

直到陆霄终于满意,他同样亲在她的脸颊上,哑声低语了一句什么,最后也说:“晚安。”

夏棠试着推了推他,最后绝望地发现,这家伙居然就这么抱着她,睡着了。

一整个上午,夏棠打着哈欠,萎靡不振。

事实证明她那张标准的单人床并不能躺下两个人,尤其不适合躺下陆霄。提心吊胆一个晚上,天没亮她便爬起来,把这家伙撵回他自己房间。

陆霄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夏棠没给他机会,把人推出去,自己抱着衣服,趁着其他人还没醒,去浴室匆匆冲了个澡,洗去一身酒气。

吃早饭时她的头发果然还没干,被妈妈问起,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这幅模样很符合她现在的立场,班上的同学都认为,她一定是担惊受怕得一整晚睡不着觉。

昨天和她彻底结下梁子的男生从早自习就开始和同伙结伴奚落她,夏棠懒得理会这家伙。

议论,嘲笑,偶尔踢一脚她的课桌,全是老师不会处理的小动作。

她想,反正像这样的人,这辈子除了欺软怕硬,也没别的地方能寻到存在感了。

夏棠其实不怕真遇上麻烦最大的麻烦就在她身边,其他的相较而言都是些小问题。

昨天她都准备好了挨上一拳。那一拳如果真落在她脸上,可想而知,有人的处境一定会比他更惨。

放学后她在校门口和李子沫挥手道别,转身恰好撞见陈瑜。

他怀里抱着一堆东西,看样子是老师交代的采购任务。夏棠主动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嘿,班长。”

陈瑜一惊,怀里的东西差点掉下来,夏棠眼疾手快地帮他扶稳。班长总算能腾出一只手扶一扶脸上摇摇欲坠的眼镜,低头跟她道谢:“啊,谢谢你。”

“没事。”夏棠冲他笑笑,“你也要出校。”

陈瑜点头:“嗯,是。”

他好像没有多少和女生单独相处的经验,一到异性面前手足无措,不小心碰到她的眼神都会慌张似的,总是小心翼翼看着前方。

夏棠放学后也没别的事,想起班长之前帮过自己,看他一个人抱一大堆东西,干脆和他走了一路,在校外的商店完成采购,而后才和他挥手道别。

陈瑜本来都已经走出好几步,想起些什么,又掉头走回来,特意跟她说:“夏棠,以后在班上,要是遇到什么情况,就来找我,班上还是有很多人支持你的。”

他说得格外郑重其事,说完了,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急匆匆地转身又走了。

夏棠呆一下,然后不由得笑起来。

她想,就算在这所学校里,也还是有好人么。

019|19.红墨水

因为放学后的这一番耽搁,夏棠稍晚才回到大宅,她提着书包走进开在走廊上的后门,在门廊处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陆霄正倚在她房间门口等。

他双手抱臂,垂着眼睛,睫毛意外的长,在眼下投出浓黑交错的阴影,让眼窝显得深起来。听到脚步声时抬起头,阴影消失,露出黑曜石般的一双眼睛。

夏棠见到这家伙,撇撇嘴:“怎么又是你在这儿。”

她很难不带着昨天晚上的怨气。

听到这满怀失望的语气,陆霄双手抱臂,酝酿好的话被抛到一边,扬起眉毛不满地问:“‘又是我’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夏棠提着书包越过他,用眼神示意他,“你让一让,别挡在门口。”

陆霄抬起胳膊肘横在门框上,堵住她进门的路,低头盯住她的眼睛,不快皱眉:“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夏棠的眼睛都快要垂成死鱼眼:“你看我像很想见到你的样子么?”她指着自己眼睛底下的黑眼圈,问他:“也不知道是谁害的连觉都没法睡。”

陆霄顿一下,难得心虚了一次,挪开目光,一副勉为其难低头认错的样子:“昨天晚上的事,我道歉。”

夏棠站定在他面前,不依不饶抬起头问:“还有呢?”

面前人蹙起眉峰,嘴唇抿得很紧,似乎下一秒就要发作,但最后还是将视线移回来,满脸不情不愿:“我以后不会再主动在学校里找你,这样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