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烈侯爷仿佛松了一口气,但面色又旋即凝重起来。米离也眯起双眼,皱眉不语。
八郡主沉吟道:“你见过什么杯子吗?”
纤纤皱眉道:“杯子?是了!我见过长生杯,已经送给雷神啦!”
八郡主道:“那杯子就像烈侯爷给你看的那幅图一样吗?”
纤纤点头道:“好像差不多吧!”
众人面色大变,那米离的脸色也是瞬间苍白,耳廊转动。眼下纤纤已被“原心法”摄魂,自无欺言。倘若那“长生杯”当真如那图中所示,则必是琉璃圣火杯无疑!
八郡王道:“那杯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声音依旧淡雅平定,没有些许波动。
纤纤道:“是一个老太大给我的。”
众人忍不住低“咦”一声,纷纷竖起耳朵来。听纤纤又道:“十八、九日前,我在一个林子里遇见一个老太大,她浑身鲜血躺在车地上,眼见是快不成了。我瞧她可怜,便扶她起来,喂给她‘同心丸’。”
拓拔野心头一热,微微一笑。那“同心丸”乃是两年前岛上弟兄被海毒参所垫时,拓拔野揣摩《百草经》中的药单气性,讨教怪医草本汤后,自己配成的方子。
其中一味同心花,便是纤纤与拓拔野一道在南岸崖下找着的。忽然心头大震,蓦然想起纤纤摘着那花时,侧头红着脸说,将这味药命名为同心丸。他当时也未多想,只道以花名好记,一笑而已。但今日陡然忆起,才发现那时纤纤对自己竟已是情根深种。
想到此处,心中酸苦,百感交集。纤纤离岛之时,竟不忘将这药带走,想来也是舍不得自己的缘故了。只是这药只对寒毒有奇效,要拿来补心救命,那就远不能逮了;听她竟以此药用以疗伤,酸苦之中又不禁有些莞尔。
纤纤道:“那老太太对我说:‘姑娘,你心肠真好。可是你是救不了我啦!老太婆就快死了,想求姑娘帮我做件事。’我见她好生可怜,便点头答应。她说:‘老太婆这里有个东西,想求姑娘交给一个人。’
“我见她都快喘不过气来,只怕就要死啦!便又点头答应了。老太大说:‘那就多谢姑娘啦!那个人叫雷神,住在雷泽城。有名得很,你定然找得到的。见了面,你只须说这东西是空桑传人送给他的便可以了!’”
听到此处,众人无不变色。依此说来,那老太太又是何方神圣?
纤纤道:“我听她说到空桑仙子,觉得奇怪,还想问个仔细,岂料她说得太急,一口气续下上来就死了。”
八郡主道:“那老太太长得什么模样?”
纤纤道:“她长得好生古怪,眉心有一个大瘤,耳朵尖尖的,手里始终握着一根桃木杖。”
众人大惊失色,孔淮东失声道:“桃木姥姥!”众侦兵将军的脸上俱是难看之极。
原来这桃木姥姥乃是昔年木族圣女空桑仙子的侍女,相传与雷神有姑侄血缘。自空桑仙子被流放汤谷之后,便四处流浪;十年前,桃木姥姥在都社山被群兽围困,恰逢火族九路侦兵经过,亲眼瞧见她被兽群冲倒,只余白骨一具。倘若纤纤所言属实,那么这桃木姥姥十年前便没有死,当时侦兵便有失职之嫌。
八郡主道:“她给你的东西是什么?你记得吗?”
纤纤道:“便是那长生杯,和那张图上所画的一模一样。”
八郡主道:“你记得是谁告诉你那是长生杯吗?”
纤纤道:“我到雷泽城后,找到雷神府,说空桑传人给雷神送礼物来了。雷神和几个人见了那杯子后,都激动得很,其中一个人喊道:‘是长生杯’!我这才想起,从前听辛九姑说过,那长生杯是木族的第一圣器。没想到这第一圣器竟在我的手里啦!”
众人越听越是糊涂,拓拔野也是一团迷雾。纤纤既然一口咬定那杯子如图所示,则必是琉璃圣火杯无疑。但雷神等人见了之后,又何以大呼“长生杯”呢?难道是雷神造作,故意诳骗纤纤吗?那么桃木姥姥岂下是偷盗琉璃圣火杯的嫌疑人?以她与雷神的关系,以及杯子的归属来看,只怕那雷神也与此事有莫大关系。
众人越想越是起疑,又惊又怒。那米离缓缓道:“如果纤纤姑娘说的全部属实,那此事只怕是木妖蓄意已久的阴谋了。想盗定琉璃圣火杯,令赤帝永不能出关,让我们在两年后的五帝会盟上失意而返。”
吴回冷冷道:“究竟是不是那桃木姥姥干的,眼下断言还太早。即使是她,也必定有内应相助。”转身运转真气,对着纤纤道:“既然那杯子不是你盗走的,为何先前又突然承认?又说拓拔野是同谋?”他对纤纤始终有所怀疑,又对拓拔野颇有警惕之意,即便此时仍存疑忌之心。
纤纤柳眉紧锁,似乎不愿回答。八郡主又淡淡地重新问了一遍。
纤纤肩头微颤,突然掉下一颗泪来,继而玉珠纵横,哽咽道:“那臭乌贼对我这般无情无义,我是不想活啦!他他要救我,我偏生就要死在他的眼前,让他这一生一世都永远记得我。”声音凄楚悲苦,刻骨缠绵,一声声如雷霆般劈入拓拔野心头。
拓拔野心中大震,那酸苦疼痛之意陡然又翻涌上来。愧疚、怜惜、难过、茫然交相跌宕,心道:“她的这番情意,我这一生一世又怎能报得过来?”想到雨师妾的笑靥,心中更是疼痛不可抑。虽然他此刻心中,已经分明知道情感隶属,但要他日后为情断义,将纤纤拒之千里,又觉得断断不能。一时间心潮激涌,迷茫不觉。
众人没想到这一句诘问,竟然引出了儿女情意,都微觉突兀尴尬。烈侯爷咳嗽一声道:“此事相关重大,牵涉两族战和,你们有什么建议?”
吴回冷冷道:“易办得很,带上这两位贵宾,一齐到雷泽城与雷神当面对质!”
众人倏然色变,那雷神是出了名的火暴脾气,倘若此事当真是他所为,那也罢了,但万一其中还有隐情,则一场大战不可避免,纷纷把目光投向米离与烈炎。
米离缓缓道:“传令三军,明日一早出发。干里快马,速请战神雄兵电压边境,待命而发。”扫了烈炎、吴回一眼,沉声道:“我们即刻赶往雷泽城,为雷神贺寿。”
第四章 青丘美人
树影闪掠,星光乱舞,风声呼呼。
那紫衣女子风行极快,一盏茶的工夫,已经穿过树林,将蚩尤抛在数十丈后。
蚩尤本就不擅长御风术,又逢大战初毕,经脉受损,真气调集不能随心所欲,追赶起来极是吃力。但事关纤纤下落,心中忧急,咬牙振奋精神,穷追不舍。
紫衣女子始终不回头,忽东忽西,绕折奔行。她所选路线,均是极为凶险曲折的所在;险壁飞瀑,刺木灌丛,穿梭自如。
疾奔了半个时辰,紫衣女子突然顿住;前面天蓝如海,星辰欲坠。狂风呼卷,四壑林涛不绝。竟是个千仞悬崖,已无路可走。
紫衣女子衣袂飘飞,黑发卷舞。驻足片刻,突然奔上悬崖,朝下奔踏崖壁一路冲将下去。蚩尤想也不想,也一跃而出,陡然垂直朝下,急速踏壁狂奔。
两人前后相随,在笔直峭立的千仍崖壁上御气疾行。
紫衣女子格格脆笑,双臂一张,身形曼妙地翩翩飞起,乘风滑翔,从对面山崖那犬牙交错的嶙峋兀石之间穿过,足尖一点,又高高飞起,转眼已到了彼山百丈开外。
蚩尤待要收势调气,御风追行,但方甫用气,心窝突然撕裂般地剧痛,仿佛当心被扎了数十刀,真气迸散。他低喝一声,豆大的汗珠瞬间迸飞出来,全身衣裳尽数湿透。
眼前一花,全身无力,登时朝下疾速摔落。耳边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万丈悬崖,白雾凄迷横锁;冷风如刀,劈面刮来。蚩尤神志稍稍清醒,咬牙强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猛地吸了一口气,聚意凝神,将丹田真气一路调集,集结右臂,反手霍然拔出苗刀。
绿光从手腕上闪入刀柄,刀锋亮起一道眩目的光芒。念力及处,红影乱舞,咿呀声起,十日鸟“扑扑”飞出,盘旋绕飞,将他接住。
蚩尤心如万虫噬咬,周身每一处都随之剧痛震荡,大汗淋漓,面色惨白;咬紧牙关,不发出一声呻吟,意念积聚,驾御着太阳乌,展翅高翔,朝着紫衣女子追去。
那“两心知”肆虐益盛,蚩尤几次险些便要疼痛得晕厥。但他凭着坚韧的意志力,竟然苦苦支撑,保持清醒,始终驾鸟紧随紫衣女子之后。
紫衣女子的曼妙背影,那拧身踏步,御风飞行的身姿步法,都与昨夜纤纤像极。迎风吹拂的夜风,带来她身上丝丝缕缕的幽香,也同昨夜纤纤身上的妖异体香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