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料定枫叶的身份和我们不同,甚至怀疑他可能不是结契者。但第二幕戏我直接就作为傀儡师出现,根本无暇再观察他。”
原来是这样。
难怪胡杨当时在“自我演说”到最后阶段,显得那么心不在焉,原来他当时是在观察那些铜叶子。
枫叶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了看青岫:“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总不会是《愤怒的小熊》那个时间段吧。我想那时候你应该是故意这么说来试探我的,对吧?”
青岫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于是将自己的观察合盘脱出:“是因为唱词。自从来到这个舞台,我们就只能听到歌词,而无法亲眼看到歌词的字。但这个舞台的特殊『性』就在于,这些歌词一旦灌进我们的耳朵,我们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唱的是什么,歌词对应的是哪些文字。我说的没错吧?”
胡杨点头:“所以呢?”
“我曾经在戏中和枫叶相遇过,当时他作为海神的孩子从海底钻上来,就停留在一个小岛上,我的船从那里经过,我们进行了简单的交流,各自的人也互通了姓名。”青岫没有直视枫叶,但语气足以令所有人全神贯注,“但是在紫『色』山峰相聚时,他却将我认成了吃豆人。
“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故意的,可能是为了塑造没心没肺的人设,但却偏偏因此『露』出了马脚――他和我之前见过面,知道其他人都称呼我为睡莲大人,而我也知道他被称为枫大人。
“在枫叶说出吃豆人的时候,还特意解释说:刚才咱俩在海上遇见,他们不都喊你吃豆人,喊我疯大人吗……这个说法引得大家一阵笑,自此对这个初次进入幻境的小伙子更加放松了警惕。”
枫叶突然笑起来:“虽然听你们说的头头是道,但我的目的能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塑造一个傻乎乎的形象?”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不说,我们永远也不清楚。”胡杨将话接过来,“但我知道,你可能走不了。”
“你什么意思?”枫叶的语气有些气恼。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结契者,被我二人这样步步紧『逼』,想必早已将那筹币放入筹袋早早离开了。你为什么还不走呢?”胡杨轻笑。
青岫又将话接过来:“作为傀儡师的时候,你的表现有些过激,情绪过于不稳定,手也抖动得不大正常,我认为你是故意输的。”
“我为什么故意输?我和桃叶无仇无怨的,我也不想她死啊?”枫叶有些急了。
“这和桃叶无关,是你自身的问题。”青岫语气依然平和,“包括在盛唐集市上,你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隐藏的通往后台的小门,这一点也很可疑,实在不符合枫叶大大咧咧的人设。”
“我帮大家发现出路还发现错了?”枫叶的语气有些揶揄。
“你很希望我们从那个小门离开,就像在第一幕戏里,你第一时间就判定跟着胡杨准没错一样,”青岫戴着面具的脸完全面对着枫叶,“你是想让我们把三幕戏全部演完,对吗?”
枫叶半晌无声,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基本可以断定,青岫说中了他的心事。
“你一定不是结契者,你到底是谁?”胡杨声音变得轻缓,“反正我们随时都能离开,你不愿讲也没关系。我们没有猎奇之心,若是举手之劳能帮到你,我们也愿意帮一把。”
枫叶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是和沙子有关系吗?”青岫问。
枫叶突然抬起头来,又摇了摇头。
“自从来到这个幻境,几乎在每个场景里都能看到沙粒,而且背景音里永远都有沙子的声音,我实在不知道那代表什么,”青岫望着枫叶,“沙子在第三幕戏里吗?”
枫叶终于开了口:“我也不清楚。”
“你能听见沙子的声音吗?现在离我们越来越近了。”青岫说。
枫叶似乎恐慌起来,向着胡杨和青岫走过来,似乎希望这两个人能够保护自己。
胡杨这时候也发现了问题,枫叶脚底下的沙粒似乎格外的多。仔细回想,每当自己与枫叶走得很近的时候,就会发现旁边有沙粒。
难道这些沙子是被枫叶带过来的?
“我听不见沙子的声音,”枫叶低着头,声音沮丧,“如果你每时每刻都生活在哭声里,那就无法辨认出这些哭声都来自于谁;同理,如果一个人始终生活在沙子里,那是无法听到某几粒沙子发出的声音的。”
“你想要离开沙子,是吗?”青岫说。
枫叶猛然抬头,隔着面具与青岫对视,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想摆脱戏魇。”
“戏魇究竟在哪里?”
枫叶此时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下来,大概因为不用伪装才是让人最轻松的时刻吧。
枫叶立在原地,用手抚『摸』着脸上的那个昆仑奴面具:“我所生活的年代就不细说了,没什么值得提的。我爸妈欠下了巨额赌债,把年幼的我卖掉了。卖给了一个吝啬、刻薄、残忍的戏台老板。他对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能活在戏里。”
青岫实在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一直活在戏里。
“我每天都在背台词,排戏,练功。在戏台上自然要演戏,在台下也只能排戏练功,说话也只能说戏词。若是想代表自己说话,每天也不能超过五分钟。”枫叶的声音悲凉。
胡杨突然想起了之前大家在台下被剥夺话语权的那一刻,实在是一种讽刺。
.
第68章 戏魇(17)执着的NPC。……
三个人的青铜昆仑龙面具在黑暗里闪烁着金属质感的光泽。
枫叶继续说着:“我从来没有活成过自己, 甚至连自己的真实名字也忘了,只有一个在戏台上的艺名。台下有很多我的追随者,他们喜欢看我演戏。有一个人追随了我多年,无论我去哪里演戏, 他都会去看。
“那个游戏机就是他送给我的。用那个可以玩吃豆人, 还可以玩俄罗斯方块, 我特别喜欢。我甚至觉得我『操』纵着吃豆人吃豆的时候, 也许那个就是真实的我吧――不必在舞台上扮演其他人的我。
“我父母签下的是终身契约,所以我的一辈子都属于戏台老板, 我的一辈子都得活在戏里。那个送我游戏机的人,每天我跟他说的话不能超过三句。事实上我所能表达的关于自己的话, 每天也超不过十句。
“有一次, 我们的戏台被搬上了一艘海上的豪华巨轮,就是在那一次, 我和他决定逃离。可惜我们失败了, 被老板的人抓了回去。戏台老板无法容忍我的背叛,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对我说:你幻想从戏魇里醒过来?你做梦!
“他把我们的尸体埋进了沙子。”
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