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岫很快与万重对了个眼神,看来两个人短时间内掌握的东西还是太少了,比如聂某的全名和身高,比如受害人冉某的小名,叫小秋。
近朱显然对自己了解的案情资料已经滚瓜烂熟,她此刻肯定道:“聂胜武的确身高1米67,被逮捕时体重70公斤,据他的亲戚朋友说,前些年因为一直锻炼,所以更壮一点,大概能有75公斤,臂力尤其惊人。”
小莫不再说话,风雪之窗后面的眼神十分沧桑。
“这样吧,咱们把各自最想表达的点都说出来,或者用纸条写出来,然后大家一起决定先从哪个点深入。”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三把剑居然是十分沙哑的烟酒嗓。
桌子上有现成的纸条和笔,那两年格外流行这种“玩吧”,除了喝茶吃东西之外,年轻人可以在一起玩各种游戏,其中就有古老的“时间地点人物”的游戏。
大风给每个人发了一叠便笺纸和一支原子油笔:“只写关键词。”
有的人拿起笔很快就在纸上写起来,有的人则在思考,写上去又划掉,再写。
几分钟后,大家都写完了,大风直接将自己的纸条亮出来:“干脆把纸条都摆在桌子中间,看看谁的关键词最吸引人吧。”
六张不同笔迹的纸条整齐放在桌子中间,像一朵被风吹『乱』的大雪花。
令所有人惊诧的是,大家的答案竟如此的相似――六张纸条,每一张上面都只有两个字,其中两张写了“时间”,另外两张写了“真凶”,最后的两张写了“绳子”。
“跟商量过似的。”三把剑哑着嗓子一笑,用手指敲了敲写着“绳子”的纸条,“谁和我的一样。”
这次说话的是近朱:“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和我的观察点一样,我以为没有亲眼见过并仔细研究过凶器的人,不可能会想到……”
“我也以为除了推理小说家,不可能会有人想到……”三把剑笑着。
大风给大伙倒上茶:“那你们就说说吧,为什么会写绳子。老剑,你先来。”
“好吧,我这都是凭想象和字面理解,希望一会儿近朱能给我佐证。”三把剑清清嗓子,“我关注了所有关于‘七杀案’的文字报道,也阅读了一些近朱以前搞来的内部资料,发现除了1985年的那次案子里提到了‘草绳’两个字,剩下的所有案子里关于凶器的描述都是‘绳子’或者‘麻绳’,可能在普通人的概念里,‘草绳’和‘麻绳’没什么区别,都是那种用植物纤维搓到一起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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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四尺玉(15)绳子。
青岫认真听着三把剑的话,的确,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绳子”的区别,案情报道中关于“草绳”“麻绳”的用词也被囫囵看过去,并没有仔细研究过。
三把剑继续说:“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我爷爷就会搓草绳,还会编草鞋,前一阵子我去广西采风,看当地的草鞋样式和我们那边很不一样,就专门买了一双带回去给我爷爷看,我爷爷很感兴趣,除了样式以外,他更重视材料,他就说:这种南方草鞋恐怕更结实,这是用黄麻编的,这个鞋带儿收口用的是麻绳,韧『性』更大,比咱们这儿的乌拉草还好使。”
听见乌拉草,众人才恍惚知道三把剑是东北人,但也许是天南海北去过很多地方,东北口音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三把剑说:“我当时还问我爷爷,既然黄麻结实,咱们这儿为什么不用黄麻编草鞋?我爷爷就说,这黄麻只有南方才有,咱们这边能用的就是乌拉草,不过咱们这边穿草鞋的时间也短,雨水也不大,所以夏天穿乌拉草的草鞋就够了。当年我爷爷也是在集市上见过有人用黄麻编的麻袋装东西,特别结实,这才知道那东西叫黄麻的。”
小莫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会不会记者跟咱们一样,根本不懂草绳和麻绳的区别,随手写上去的?”
三把剑拿出根烟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并没有吸:“所以我一直没有在论坛贸然写出来,因为没有证据。”
“剑兄的观察能力很强,”近朱按照论坛里的称呼方式说道,“如果不是看到了实物照片,我也不会发现关于绳子的端倪。”
近朱从随身带的文件袋中拿出了一些图片给大家看:“图片上是每一次凶案所用的绳子,大家应该也发现了,最后的几次明显不同,凶手用的是更为结实的尼龙绳,之前的都是老式的黄『色』麻绳。你们看这一张,表面看着也是麻绳,但绳子拧起来的旋儿,我就直接叫它‘麻花儿’吧,这条绳子的麻花儿比较松,而且在末端有长穗。”
同样的图片有两张,只不过有一张是放大的效果,显然近朱注意到这个问题之后,专门把图进行了放大,就在图片下方的空白处,用记号笔写了“1985”。
其他图片的空白处也都用记号笔标注了年份,从九十年代末期开始,绳子全部换成了更为结实的尼龙绳,可见凶手的凶器也在不断“更新进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1985”的放大图,三把剑首先说道:“仔细看的话,这绳子和其他绳子的粗细、长短、款式都不一样,尤其是两头的穗子,并没有剪开普通麻绳之后的那种弯曲,这些穗子是直的。”
就像是长发的人编了辫子再松开,总会有卷曲的痕迹一样,编着的麻绳如果剪去一截,那么那一头就会有一些松散的“分股”,这些也必然是卷曲的。
青岫看了看其他的麻绳图片,绳头有的是直接在顶端绾了结,有的是绾结之后留下一小段松散着的“分股”,但所有的效果都和“1985”的绳子不一样。
“你们看绳子头绾的疙瘩,1985年的绾疙瘩的手法儿和其他的都不一样,有点儿复杂。”说话的是小莫,他的手指戳着图片上的那个绳结,“这种属于专业手法儿吧,反正一般人弄不成。”
的确,1985图片上的绳结绾得很小,但巧妙的是层层相扣,就像个花苞。
其他图片的绳结则是普通的结,而且很大很随意,就像个力气较大的人为了使绳子牢固不脱,绾了两三遍才绾成的大疙瘩。
“除了绳子和绳结的外观之外,还有个特别重要的不同点,”近朱这次拿出的是一张检验报告的复印件,“就像剑哥说的,1985年案件所用的绳子是名副其实的草绳,里面含有几种韧『性』极强的高纤维草,最主要的是本地盛产的龙须草;而其他图片上的绳子,除了尼龙绳之外,都是含有黄麻或剑麻的麻绳,这种麻绳在市场上很容易买到。”
“那龙须草的那种绳子呢?”三把剑问。
“很遗憾的是,1985年公安局并没有对此进行市场调查,所以现在也很难判断,这种草绳当年是否在市场买得到。”近朱神情凝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麻绳大多是呈大捆出售的,所以凶手应该是买了一大捆,每次用的时候剪下来长度合适的一段,再把两端打结后使用。只有1985年用的草绳,似乎是专门制成了这个长度,两端的绳结应该是编绳子的人所打的,因此才会留下直直的草绳穗子。”
“也就是说,1985年的草绳很有可能是为行凶特制的,”一直不动声『色』的万重开口说道,“草绳这种东西本身就利薄,不大可能只卖一小段,因此在市场上很难买到专门制成的这么短一根的草绳。”
“这么看的话,1985年的案子的确不同于其他案子,草绳的外形、材质和获取手段都截然不同,而且……”大风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纸条,上面写着“真凶”两个字,一时无语。
青岫将话接过去道:“而且,假如这种特殊草绳是凶手为了行凶特制的,那么这种情况不应该发生在第一起案子中,如果1985年的案子是凶手第一次作案的话。”
大风点点头,自己刚才还在组织语言的过程中,青岫已经把自己要表达的大意讲了出来,大风进一步道:“三木说得对,后面几次案件所用的绳子都是市场上常见的麻绳,并非特制,而且很显然,凶手似乎对绳子本身没那么挑剔,只要够结实够长度,能够勒死人就行了。这就显得1985年的草绳格外与众不同,假如时间倒过来,这种特制的绳子发生在后期,倒还能解释得通,或许是凶手渐渐对自己的凶器有了更高的要求,所以专门找人定制,但这条与众不同的草绳发生在第一起案件,实在令人费解。”
“除非……1985年的案子是另一个人干的,”小莫在高度近视镜后面的眼神十分犀利,“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凶器的不同。”
小莫的说法也应和了他写下的字条“真凶”,但他没有对自己的纸条做更多解释,而是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大风:“版主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风放下手中的小茶杯,目光扫视了一遍环坐的众人:“其实绳子的线索我还真没想到,我只是觉得1985年的案子很奇特,首先,死者的身上有其他伤口,是刀割伤,这是后来的案子里从不曾有过的。之前我推断是凶手初次作案,可能很难一击毙命,所以先以其他方式伤害了对方,然后才勒死。但现场偏偏没有打斗痕迹,如果受害人先被凶手持刀伤害,在还没有被绳子勒住的情况下,她应该会反抗,一定会产生打斗痕迹。这是第一个疑点。
“第二,七杀案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凶手会对死者的尸体进行面部侮辱,这件事变态诡异而且很令人气愤,但1985年案子的报道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后来我曾经问过近朱,1985年的受害人,女工李某,到底有没有被面部侮辱,是报道不够详细,还是根本就没有。近朱托了很多关系找来当时的法医记录,的确是没有面部侮辱一说,这件事也很难解释。难道,因为是第一次作案,所以还没有想到‘进行面部侮辱’的事情?
“最后一点,也是通过近朱从法医记录里看到的,受害人李某并没有被『性』?侵和猥?亵,她所受的刀割伤都没有在致命处。这同样令人费解,李某作为22岁年轻女『性』,符合凶手一贯的『性』?侵条件,但却衣物完整,可见凶手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起,这实在不像同一个凶手会做的事。”
通过大风的详细分析,再加上刚才关于草绳和麻绳的区别分析,令众人更加笃定,1985年的案子和后来的案子有很大的不同,甚至很有可能来自不同的凶手。
小莫用手摩挲着自己的纸条,半天才说一句:“虽然我和版主写的一样,但我想留到最后再说。你们二位呢,你们的‘时间’是不是也和1985年的案子有关?”
万重挠了挠耳朵上部的头发:“还真让小莫说着了,我就是觉得,凶手的第一起案子在1985年,第二起案子在1990年,这中间的间隔有点长,因为1990年后,他作案就频繁多了,甚至有一年内作案三次的记录。”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到了,在论坛里也有人提到过,但并没有引起过多讨论。
万重继续说:“从1985年到1990年,是五年的空白期。凶手前年落网,39岁,往前推的话,1990年凶手25岁,1985年凶手20岁。当然,20岁已经具备行凶的能力了。但很多案例表明,那些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往往会在几年或十几年后,慢慢收手,有的是因为结婚,有的是因为生子,也有的可能就是因为老了,没那个心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