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岑越的音量不自觉太高几分,声音在半空中盘旋几秒。

就在这时, 他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视线,岑越眼瞳一转,抬起脑袋往视线投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在看清对方后,岑越冷笑一声,抬起手拍拍小助理的肩膀:

“你先回去,我去见一个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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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开始之后,沈初寒和晏昼都没打算让林听上场,林听也清楚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按照他们的意思乖乖站在门口等。

一个是他多年的好朋友,一个是自己值得信任的爱人,有他们俩顶在自己前面,林听原本慌乱的心跳算是勉强安稳一些。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听等了许久,发布会依然没有结束,事情貌似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以解决,场馆内时不时传出几阵模糊的声音,他听不太清楚,于是即使看不见,林听也会踮起脚朝艺术展馆望过去。

偏偏就在这时,林听听到不远处响起几声激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吵架,对于声音的敏感度,林听下意识扭过脑袋望向声因为传过来的方向,而那边的人大概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所以下一秒就闭上了嘴,周围再次归为宁静。

林听低下脑袋,用脚底碾磨着地上的落叶,“沙沙”的摩挲声紧接着被一阵脚步掩盖,林听的动作顿了一下,察觉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连忙抬起脑袋,薄唇一动:“谁?”

对方似乎站定在自己面前,林听感受到那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立马警惕起来,条件反射想往后退几步。

“请问……”来者猝不及防开口,声音听着格外熟悉,“您就是L老师吗?”

林听的双眼微微睁大,下意识在脑袋里思索声音的主人是谁,一点一点剥丝抽茧寻找到后,林听的脊背一僵。

是岑越。

而后,他的眉心皱起来。

岑越来找自己做什么?

林听抿着唇角没说话,岑越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在对方漂亮的面容上徘徊。

上一次见到林听已经是八年前了,那个坐在画板前画画的少年早就褪去一身青涩长成了成熟的大人,唯一的共同点是,他的注意力依旧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我想想,您的名字……好像是林听对吧?”岑越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故意般问道,“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见过面,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第一次见到您画画之后,就给您的画技折服了。”

说着,他顿了一秒,接着说道:“……我还问过您,您可不可以教我画画。”

林听密长的眼睫轻轻一颤,他不明白岑越说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绝对不好对付,于是他只能勉强点点头:“我记得。”

岑越一听,嘴角高高扬起,似乎真的再为自己钦佩的人没忘记自己而感到高兴:“真的吗?那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后,再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的语气越来越奇怪,林听咬了咬下唇,冷不丁打断他:“岑先生,我听不太懂您到底什么意思。”

夹杂着冷意的风从林听的脸旁吹过去,他的手心里溢出一层薄汗。

岑越的神色一瞬间冷淡下来,他轻轻掀起眼皮,看着林听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在那一刻,心中的烈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切如倒放的电影般展现在自己眼前。

“林先生不用在我面前装无辜。”岑越往前走了几步,他俯下身子,凝视着林听眼中倒映出来的身影,“您很聪明,居然能找到徐明老师哪里。”

“估计徐明老师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随意聊起的话题,居然直接毁掉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他一字一句里都在暗讽林听他们偷偷录音的操作,林听额角挑了挑,即使心里惴惴不安,但他还是扬起脑袋,迎上了岑越灼热的目光。

“岑先生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这件事是您先挑起来的,我们当然要想方设法找证据,现在岑先生能说出这种话,难道您就不为利用自己的老师感到心虚吗?”

林听一口气说完,连喘气都没顾上,他活了二十多年,平日里除了面对熟悉的人之外很少说这么多话,他顶着泛着薄红的脸颊,藏在身后的手细细颤抖着。

岑越似乎被他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半天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林听稳了稳自己的心跳,再次开口道:“不过我倒是想问问岑越先生。”

“您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你抄袭是吗?”岑越毫不客气地接下了林听后面的话,他眨了眨眼,冷哼一声,“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嫉妒你。”

林听半张着薄唇,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讶异。

岑越直起身子,嘴角挂着的笑反而像是在嘲弄自己。

“你也听说过吧,我从小就被称为天才,可我被人这么称呼的原因并不是我有多高的绘画天赋,而是因为我爸。”

他抬起脑袋,望着无云的天空,眼底闪过一抹悲凉:“我爸岑博鸣,大家都知道他在艺术界的地位,所以我一出生,他们就觉得我遗传了我爸的良好基因,一定也是一个画画天才。”

“……他们都想错了,我不喜欢画画,但我爸对我要求严,想让我走他的路,所以我从四岁开始就整天面对着让我烦躁的颜料和画板。”

岑越说着,语气有些缓慢,他看着天空的眼睛微微出神,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我又没办法反抗我爸,相反,我其实挺崇拜他的,他想让我走他的路,我就乖乖走,只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夸奖我一次。”眼前比自己小了一岁的男人敛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里的情绪。

“直到……直到我遇到了你。”岑越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他重新看向林听,“你知道吗?我那天回去学着你画出那副画后,我爸居然前所未有地夸了我。”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难得的画画天才。”

林听听他这么说,他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能把嘴边的话说出来。

“我为了能让我爸看到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模仿你的画,学习你的绘画风格,直到最后我直接忘记了我为什么在学画画,落下的每一笔,都藏着你的影子!”

“可是我还是比不过你……”

岑越的尾音打着颤,他的眼眶逐渐发红,直到一滴透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连双目失明的你都比不过……”

他吸了口气。

“所以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

“我只是个”男人哽咽着,“追在你身后的影子而已。”

他眼前一片朦胧,眼泪模糊了林听的身影,巨大的挫败感压得岑越直不起腰。

林听沉默着,半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耳边卷过的冷风呼啸,听起来像是在替眼前的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