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卖进昌烈侯府,大约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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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前面排的人就多,又被昌烈侯府的大队人马插了队,信信本以为今晚她们未必能进城。
可不想等那大队人车进了城,他们排的队伍竟开始飞快向前移动。进度竟突然加快了。
想来是那守城的军士见时辰将晚,盘查得不那么严谨了。
他们也算是运气极好,赶着最后一波进了城。
过城门口的时候,信信看几名军士俱都满脸笑容,喜气洋洋。
她心道,想不到这京城守卫竟是这般和气。他们桑园县城的军牢们可就会耍威风!
她便转回头瞧着那几个军士用力推上厚厚的城门。
其中一个胡子满脸的大汉笑道:“哥几个今儿得了意外之财,不如一起去翠红楼喝一杯乐呵乐呵!”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却道:“老子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昌烈侯府又不天天打这儿过,我可舍不得把银子送给窑子里的姐儿使!”
几人哄笑起来。
信信一愣,旋即明白这几个人心情好原来是因为刚才昌烈侯府进城时给了赏。不会是因为心情好,盘查速度才快起来吧?
又听一人道:“昌烈侯府那位世子可真是名不虚传,一出手就是二两呀,顶得咱一个月的晌银了。”
车渐行渐远,信信却彻彻底底呆住。
昌烈侯府难得真像云珠说的那样地都是金子辅的不成?
她卖了自己才得了二两银子。那个世子随随便便就赏那几个军士一人二两?要是在他们家当丫鬟……娘的病还怕没钱治么?
昌烈侯府……再难卖进去,她也一定要试一试。
阴险赌约
信信打定主意,心思便全放在了盘算如何才能进昌烈侯府上。
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虽然看着上京车水马龙,繁灯如星,却只是嘴角微弯,并不激动。
耳边却不断传来板车上其他人的大呼小叫。
云珠更是不住地惊呼,拉着她看东看西。
“看看,那酒楼有五层!五层楼!不信你数数!”
“啊……那个……那个……那个人的胡子是红的!你快看,快看呀!”
云珠叫得格外大声,遗憾地好像她错过了一百两银子一样。
守义却拉着她另一只胳膊,激动得两眼发亮,指着能跑四五驾大车的中街,不停嚷好宽好宽好宽。
京城的傍晚,灯火辉煌,美得像传说中的仙宫,信信只觉得这一日一夜生生死死的折腾与沉重都渐渐散去。
她默默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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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一个妇人开了门,露出张抹得雪白的脸来,头上插花戴朵,耳上还垂着两粒亮晃晃的金珠子,只可惜一张嘴,嘴唇极厚,大到耳根。就见她咧开大嘴一笑,道:“还当你们今儿耽搁了,进不了城了!”
关婆子跳下车,揉了揉腿脚腰背:“回头跟你细说。快放我们进去,真是又饿又累。”
说着上了台阶,依在门口,朝信信招呼道:“我们都住在宋妈妈家。你娘跟弟弟,赶紧叫他们找你表叔去。”
信信也忙跳下车,脚下一麻,差点儿载倒在地,忙伸手扶住了车辕,美丽幽黑的眼映着门口鲜红的灯笼,冲关婆子跟宋婆子展颜一笑。
两人都是一怔,脸上露出惊艳之色。尤其是宋大嘴,张了大嘴半天没合上。关婆子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信信心道这关婆子是京里的牙婆,应该见过许多世面才是。怎么见了自己倒露出这样大惊小怪的神色?可也顾不得多捉摸,急着上前行了一礼,甜甜道:“关大娘宋妈妈,今儿天都这么晚了,我们又饿又累,人生地不熟,你们菩萨一样的心肠,就留他们住一晚吧。我们给房钱!”
关婆子一双三角眼朝给宋大嘴挤了几下,宋大嘴才回过神来,双眼好像点了火把一样,朝信信上下打量,目光又转到罗氏跟守义脸上,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把双掌拍得啪啪响,道:“住下就住下吧。有间耳房靠着厕所,空着呢!就收你们一晚上一百文!饭钱也是一百文。”
“这么贵?不……”罗氏一直缩在信信身后,此时倒惊叫出了声。
“不……不贵!住,我们住。”信信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打断了她。这京里什么不贵呢。人家昌烈侯府的世子打个赏都是二两银子呢。又不是真有个表叔在。先住上一晚,明天白天再去打听租房就是了。
宋大嘴脸上露出越发满意的神色,抿着大嘴双眼紧盯着信信,那神色就像爱财的人看到了元宝,扎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信信暗暗觉得有些不妙,却也只得强忍不安随着众人进了门。
进门就见院子地上没有辅砖,倒还宽敞,正房三间还左右各带了一间耳房。东西厢各是两间大屋,倒座一排五间低矮小屋。信信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跛脚老婆子带着罗氏跟守义去了西侧倒数第二间。知道宋婆子说的耳房并不真的耳房,却也计较不得。
随着众人进了东厢,吃饭洗澡换衣,到了巳时才跟云珠紧挨着在通炕上睡下。
又有些不安稳,见众人都发出了鼾声,偷偷爬起推窗朝外看了几眼,见罗氏跟守义住的地方黑漆漆一片,倒是宋大嘴的正屋,还亮着灯,也不知道关婆子会跟宋大嘴嘀咕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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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她吃过早饭,便去找宋婆子。进了屋,关婆子却不在。只有宋婆子盘腿坐在窗下炕上,穿着件湖水绿的柞蚕夹袄,拿根竹牙签剔牙。见她来了,放下牙签,大嘴一咧,笑得十分和气叫她上炕坐。
信信行了礼,便乖巧地听话上前坐在炕沿上,说想带娘跟弟弟出门找表叔。
不想宋婆子听了,一把抓了她的手不放,道:“你才来京知道哪头朝南哪头朝北?这四九城没我不熟悉的地方,你说说,你表叔姓什么叫什么,年纪多大,住在哪里,我到门口找个小幺儿替你们寻了来岂不便宜。”
信信叫她紧紧捉住,大嘴里的热气一口口喷到脸上,浑身不自在,却也不敢得罪她,强忍着,到底莹白的小脸还是泛起一抹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