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传来少女咯咯的说笑声。
云珠近来经常请人来玩,可倒少有这?个时辰还呆在屋里?的。
不过这?一整天,波折起伏,跟她?进京前一晚也差不多了。她?实在是累极了,只想赶紧回去?,洗洗睡了,也懒得多想。
不想她?刚刚“吱呀”一声推开堂屋的门,就听得一阵喧哗,从云珠的屋子里?涌出?四?五个小丫头来。
其中一个干瘦如猴,正是飒沓楼茶水房的春花。
另一个圆脸小嘴,眉眼可爱,是二爷院子里?的三?等丫头兰清。
其余三?个倒没见过。
堂屋里?没点?桐树油灯,只从云珠屋里?透出?光来,从几人背后照过来,越发显得眼冒绿光,十分瘆人。
她?本?就已经累得脑子不听使唤,打过招呼便想进自己?的屋去?,云珠却抢上前来,一副与她?不分彼此的姿态,笑嘻嘻挽住她?的手,道?:“我们等你回来吃饭,结果听说你去?了芦香榭,还当你今晚上就留在府里?不出?来了。我们刚一起吃了,正要散呢。”
信信想了想,她?跟这?些人并不熟悉。可也不想下了云珠的脸面,便陪着笑脸道?:“我明儿才去?银鞍院,洛嬷嬷拘着我说规矩,才回来晚了。几位姐姐莫要怪罪,等改日得了空,我请你们吃饭。”
几人都有些受宠若惊般,七嘴八舌地?道?不敢当,却都围着她?,眼睁睁着看,不肯散开。
其中春花跟她?最熟,便谄媚地?笑着,上前来挽住她?另一只胳膊,道?:“姐姐可真是闷声不响办大事。跟我们说说呗,到底是走了谁的门路?老?太太直接指的,不但进了内院,还是去?世子爷的银鞍院!真是羡慕死人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礼没少送,可如今还是连二门都摸着北。”
信信累得两眼皮直打架,可两只胳膊左右都被架住,两人显然都没放手的意思,总不能她?这?刚去?银鞍院,便把?人都得罪了吧。心思一转,索性道?:“姐姐们若想听我废话两句,便到我屋来吧。云珠,你帮着沏壶茶,我带回了四?块点?心,咱们分了吃。”
几个小丫头见她?这?般平易好说话,便都一哄乐开了。
春花抢着道?:“我……我我……带了好茶叶来。泡茶我……去?我去?。”当下松开她?的胳膊,小耗子一般窜得没影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信信:……。
她?也不是讲究人,进了屋,就请大家全坐到炕上来。几个小姑娘便越发的欢喜不尽。
云珠与有荣焉地?指着那三?个她?不认识的一一介绍给她?。
一个嘴有些龅,鼻子上长着几粒雀斑的是外厨房的红蔫。最会做面食,光面就能擀十来种。
蔫头搭脑,说话有气无力的是针线房的绣络。五岁就开始拿针做绣活,还会画花样子。
大嗓门,梳着两根漆黑大辫子的是门房的金笼,据说府里?没她?不认识的人。
一时春花提着热腾腾的茶壶进来,先?给信信倒了一杯,这?才给其他人一一倒了,也坐上炕来,满眼崇拜地?看着信信。
清漆四?方的炕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花只有黄豆大,还散发着一丝呛辣的味道?。
这?灯油只要十文一斤,是最便宜的。信信却买了一两,寻常擦黑就睡了。
信信背靠着窗户,借着这?一点?如豆的灯光,目光从各人脸上扫过。见众人都满怀期待,心想,若说自己?什?么也没做,这?些人必是不相信。还觉得她?藏了私。可若说自己?做了什?么,又是给这?些人指歪道?。
老?太太要把?她?交给紫烟收拾,世子爷要她?收拾紫烟。
这?样的真话自然也不能说。
她?目光转动,落到一旁桌柜上放着的一堆编筐玩物来,想了想,便一指道?:“你们也瞧见了,我闲来无事,就爱编些玩意儿。管着那片林子朱嬷嬷常来找我要东西。我自然不敢不应承的。也不知是哪天,姚表姑娘瞧见了我编的花篮子,甚是喜欢,这?才跟老?太太说要我。”
“可……你去?的是世子爷的院子呀!”金笼性子有些急,不依道?。
信信点?头,一本?正经道?:“若是咱们家的姑娘,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我听说姚表姑娘家在辽东,可冷可冷了。若是我跟了她?,回头也得去?辽东可怎么办?所以……”说到这?里?,她?神秘地?顿了顿。
所有人便全扯长了脖子等着下文。
“所以我……我就天天祈求菩萨给我换个地?儿。也许是菩萨显灵了,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把?我指到了银鞍院。”
信信一通鬼话,说得几个小姑娘一愣一愣的,她?也不等几个人回过味儿来,便打开竹匣子,拔出?腰下小刀,将绿豆糕其中三?块每块一分为二,正好六块,道?:“那一块回头我送给焦嬷嬷,她?日常甚是照顾我。”
金笼便咯咯地?大声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必是在心里?求着菩萨一定要去?世子爷的院子!是也不是?”
信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脸上不由浮起可疑的红晕,临时挤出?来的鬼话,到底没编圆乎,可也只得认了帐,便赶紧道?:“光求着神佛也是没用的。若是我编的花篮没在姚表姑娘跟前露脸,这?事就不会起头,也就不成了。你们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把?本?事练好,还怕没有出?头的机会?”
说着,她?一指蔫头搭脑的绣络:“你……练好了绣活儿,还怕进不了内院?”
“啊……”蔫头搭脑的绣络没想到信信会指着她?,当下好像灌满了雨水的花儿沐浴着阳光,精神一振,道?:“我练,我一定练。我……姐姐拜的是什?么菩萨?我替姐姐绣一幅菩萨相吧?”
信信:……。
自然又被几个问了一遍怎么才能练好本?领。
只有金笼瘪着嘴,十分委屈,问她?:“你们个个都有本?事可练,只有我是一门房上的,能练什?么啊?”
信信想了想,笑道?:“你在门房上,若是学会了察言观色,进退应对,怕是比谁的本?事都大呢。”
说得金笼兴奋得红了一张瓜子脸,一甩粗粗的大黑辫子。那副自信的模样,仿佛她?已经是本?事最大的一个。倒把?众人都逗得前俯后仰。
只有兰清,从头到尾都托着圆圆的腮帮微笑,静静地?听,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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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信信抱着小包袱,先?去?外院找黄中民?家的,向她?辞行。
黄中民?家满脸巴结,腰都要弯到膝盖头上去?了,直说她?早看出?来信信是个不凡的。
信信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若真如此,当初她?干嘛跟着紫烟陷害她??不过她?向来不会轻易得罪人,自然笑盈盈地?奉承黄中民?家的,说在洒扫上的日子多亏了她?照顾,自己?手上身?上的伤都全好了才能进内院当差云云。
说得黄中民?家的十分感慨,眼圈都有些泛红,这?回倒有几分真心了,拉着她?的手拍了拍,道?:“我也不过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以前的事,您别往心里?去?。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能帮你的,我一定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