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文先生忙起身道:“之?前有?几位先生?原来打算离开熙照楼, 昨日听说?爷无罪放出来,便求着?想见?爷一面,解释一下之?前离开的缘由。我想着爷向来宽宏, 便让他们到了这里, 不想……爷竟又出了事。”
信信坐下, 见?众人几上都是茶水点心,有?几人头也不敢抬,不觉有?些好笑。可是就像文?先生?说?的, 秦沉既然要一个宽宏大度不计前嫌之名, 她自然不能小气。
当?下客气道:“几位想要跟爷解释当?日之?事, 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今日怕是不成了。不若几位今日先行回去, 容后?再请文先生安排?”
那几个都羞愧不已, 就有?人抬脚要走,其中?一人却站起身来,拱手道:“当?初是听说?姑娘性子骄横, 见?识浅陋, 连曲先生?都容不下, 我们才离开的。可如今才知道,姑娘见?识深远, 运筹帷幄,又大度宽容, 实在惭愧得很。若是姑娘不嫌弃,谷某愿意留下来, 继续为世……”说?到此处,想起秦沉不再是昌烈侯世子, 顿了顿,才接着?道, “秦大公子效力。”
从内心讲,信信很讨厌这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可是人家马屁拍得这么露骨,放下了脸面,她也不能不给别人脸面。虽然不知道这位谷先生?有?什么长才,但?既然以前秦沉用过他,想必是有?些才干的,便也站起身来,微微一礼:“先生?言重了。公子为人大家都清楚得很。他如今再度落难,先生?愿意回来效力,他必是感激在心的。小女子那时初掌熙照楼,不免慌张,与先生?的小小误会?,自然不消再提。先生?请坐。”
那谷先生?脸上?微露讶异,拱拱手坐了下去。
那几个?本来想走的,因着?这一出,便有?些进退两难。
信信也不想给他们难堪,便道:“几位先生?也不用多虑。是走是留,想来公子都会?理解尊重。请便吧。”
有?两人低着?头,匆匆拱手,如老鼠一般溜走了。剩下三人则迟疑片刻,重新拱手落座。
其余诸人则都涵养极好,并没露出鄙薄之?意。
因有?这些人在场,她自然也不便与文?先生?商议什么要紧的事,便问了问情形,仍是跟仗剑之?前说?的一样。只好道:“我常听人说?流放,只不知到底怎么个?流放法?能否请各位先生?告知?”
就见?那谷先生?猛地站了起来,拱手道:“这个?某倒略知一二。如今流刑按道路远近,共分三等,分别是二千里,二千五百里、三千里。居役一年。若是加役流,则为三年。另有?加杖流。每一等加杖刑一百。”
信信知道他是急于立功,这些规定别人倒未必不知,不过态度算好,便道:“多谢先生?。不知道爷是哪一等流?”
这时便有?另一位老迈的先生?慢悠悠道:“周某仔细研读了圣旨内容,大公子是特定流。因是皇上?直接下旨,并非经刑部?判罚,所?以只按圣旨上?的所?说?的流放。不加杖,不服苦役。只是圣旨没说?年限,到了苗疆,没有?特旨大赦,怕是永世不得回京。”
信信先还?听着?不错。若是不打不骂不服苦役,去到那里,只当?是游山玩水了。可若是一世不许回京这罚得倒也不轻。
想了想,倒也不着?急。皇上?年事已高,谁也说?不好,哪天就倒下了,到时天下大赦,还?怕秦沉回不来么。
便道:“可许带下人?”
众人皆说?可。她便更觉得这流放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失了世子身份,对秦沉来说?也算是载了个?大跟头。
想了想,又道:“听说?苗疆瘴气毒虫甚多,不知道可有?熟知苗疆风土人情的?”
这时,就见?众人都看向其中?一个?穿着?南瓜黄蜀锦圆领袍子的中?年人。
那人便道:“肖某年少时曾去过,倒是山明水秀,不像传说?中?那般可怕。肖某今日回去,便替大公子准备需要使用的药物。只是……相比这瘴气毒虫,我倒是更担心那边的战事。”
信信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定了定神,问是怎么回事。
那肖先生?便道:“那边民风淳朴,却是土地贫瘠,产出远不及中?土。可圣上?向来以仁德治天下,并未滥加苛税。本该边陲安定,可也不知道什么缘故,那里总是三月一小反,十月一大反。过去三年,已经有?十来起大大小小的反叛。皇上?连派了三任贵州都指挥使司都镇压不住。十分棘手。大公子去了,别的都不怕,就怕遭遇兵灾,倒要多派些高手跟着?才是。”
信信听了,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掠而过,却抓不住头绪,又有?些忧心,又与众人商议一阵,如何打点大理寺狱,如何选择押送流放的狱卒等等,到了下午申时方散了。
仍与从前一般,留了仗剑与文?先生?,再加上?绿霞,四人进暖阁内密谈。
文?先生?便道:“这件事极是蹊跷。皇上?既然大怒,直接削了爵,怎么倒一杖不打?这实在不合常情。除非这陷害他之?人,只是意在爵位,倒并不想伤他。”
这话几乎挑明了是秦池与柳妃联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许是皇上?大怒之?下,本来打算打秦沉几十大板。而柳妃装作求情,却说?些他德不配位,不配再为昌烈世子之?类的话,皇上?索性罚得更狠,应了柳妃所?求,却削了他的爵位。
如此倒也说?得通。
但?秦沉刚刚死里逃生?,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会?毫无防范?而柳妃来说?,刚刚侥幸从谋逆大案逃脱,怎么可能敢再次动手?这事处处透着?怪异。
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请文?先生?安排明日探监。
如今比之?前好多了,能通消息能探监,很多事由他自己决定就好,可恨昨日她竟是醉了,没说?上?正经话。反而……想到昨日自己的胡闹,不由暗暗面红耳赤,又羞又愧。
只觉得如今她再掌着?熙照楼也实在名不正,言不顺。这个?烫手的山芋,恨不能立刻交到姚夫人姚姑娘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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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夫人前一日没睡好,起身时,说?是秦沉已经叫召进宫去觐见?了。她总觉得有?些恍惚,昨日听到一切都不过是儿子一时冲动。等儿子进宫见?过皇上?,回来也许便改了主意。
在说?服儿子之?前,姚家暂时不能去。
因此便派了个?人去宫门口等着?,让秦沉出了宫,便立刻回家。
可一边等着?,却总觉得心惊肉跳,什么事也做不下去。自己儿子自己知道。秦沉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当?初老太太派了紫烟去银鞍院,结果不但?没管住,反而最后?连命都没了。
可他堂堂昌烈侯府世子,若是任他与娘家侄女退亲,转而去娶个?婢女回家,她哪里还?有?脸见?人,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这样心事重重,连中?午饭都没吃,不想刚合上?眼,想打个?盹,就听芳羽惊呼一声“侯爷”,转眼工夫,一个?身影一阵风般直冲进来,伸脚就踢翻了床前的梨花几,几上?茶碗花斛顿时哐哐碎了一地。
她惊得翻身爬起,气得几乎昏厥:“秦杉……你欺人太甚!”
昌烈侯双眉如剑,双手一提她的衣领,怒道:“青天白日的,你倒睡得好觉!”
姚夫人叫勒得难受,尖叫道:“放手!”
昌烈侯却置若罔闻,冷笑一声,怒道:“你教的好儿子,刚刚才死里逃生?,竟然又行事轻浮,触犯了圣怒!如今叫削去爵位,发配苗疆!……当?年若不是你为媳不孝,无能逞强,把沉哥儿送到老太太院中?抚养,何至有?今日!如今叫你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连翻闯出天大的祸事,我秦家真真是毁在你这无知女人的手上?!”
他说?得又快又急。姚夫人听一句,便好似一道雷直霹下来,又惊又骇,双手扭住昌烈侯的手腕,使劲拉扯:“我不信……我不信……不可能……不可能……”
她也有?会?个?三招两式,夫妻两个?扭打作一处。
芳羽急乎上?前想拉开昌烈侯,却叫他撇起一脚,踢得飞撞出去,惨叫一声,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姚夫人挣扎片刻,已经喘不过气来,却听得一阵脚步声急响,有?人抢了进来,大叫一声:“爹!快放手!”
姚夫人听得是小儿子泓哥儿的声音,却叫不出来,泪流满面,双腿一阵乱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