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你?怎么了？”

“你?们……别打扰了人家小?别重聚……！”

耳朵里乱哄哄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谁在劝谁, 头沉得像一颗大石头，她的脖子根本撑不住。

“没事?……没事?！她醉了, 我扶她躺下了。”

似醒非醒，如梦如幻间, 她感到有温热的气息，痒苏苏地在耳边道：“乖乖等着我的八台大轿。”

她想她是真的醉了, 醉得太?厉害了，竟然听到了这样的胡话。

*****

秦沉回到昌烈侯府时, 已经是戌初。

晚霞的金光，一层层的笼着蓝色的云团像一座发光的城。

众人都在二门迎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太?太?当中，姚夫人与二夫人站在两侧。之后是侯爷与二爷，然后是他这一辈的秦池秦泓等人，乌泱泱把?二门穿堂门口?的路都堵住了。

四周还有各院的丫头婆子们，也全都涌来看热闹，二门前后，挤得水泄不通。

他上前与家人一一见礼，老太?太?才领头往摆洗尘宴的花厅走。

侯爷穿着织金黑色大氅，脸色也黑，背手道：“怎么这个时辰才到家，一屋子的人都在等你?！你?！可真叫家里操碎了心！”

秦沉淡看他一眼，嘴角微勾，话锋犀利：“自?然要先去见我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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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侯爷脸色比身上衣服都黑，其余人也都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有的人知道这个救命恩人谁，有的不知道。

但不管知不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们这些嫡亲的亲人，竟然都不如一个外人。

他们实?在没资格说什么，便?都沉默着。

只有姚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隐隐猜到几分，便?往秦沉脸上看去，见他下嘴皮上有一点破损，不由更确定了几分，心中大急，问：“谁？！”那声音像只瓷勺刮过锅底般尖锐。

秦沉右腿微跛，上前两步，亲热地扶住她的胳膊道：“燕信信，娘不是见过她么？”

四周围观的仆妇们都十分惊讶，议论纷纷。

她不由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绯红，顿住脚步：“她算你?哪门子的救命恩人！你?也是糊涂，偌大一个熙照楼怎么能交到她手里！她做什么了？最后还不是靠刑部大理寺办案么！”

话音刚落，就见儿子也顿住了脚，那肃然的脸色，她从未见过；声音也不高不低，看过来的目光中有一种不妥协的力量。

就听他道：“母亲自?幼便?教导我，要知恩图报，又说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当时府里的情形，母亲难道都忘记了么？若不是她将母亲接到姚家，母亲可否能熬过那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

她哑口?无言，却又心有不甘。

母子两个正僵持着，就听老太?太?叱责道：“都少说两句罢。当着下人像什么样子！”

她心里好像塞了个大冰坨子。

这些人，是祖母父亲叔婶，是兄弟姐妹。平日里可没少占儿子的好处。

可儿子出?了事?，一个个立刻关起门来，大门不迈，一副生怕灰尘落到自?己头上的卑鄙样子。

如今儿子平安归来，又摆出?长辈亲人的款来。真是叫她恶心！

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只得怒瞪了儿子一眼，吩咐芳羽去叫下人们都散了。

直到吃过一顿表面热闹的团圆饭，众人散去。

她才叫儿子送自?己回德硕堂。

进了梢间，坐下上了茶，只留了芳羽在身边伺候，她才道：“好，你?既说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明儿就叫人给她送五百两银子去，算是谢她帮着管着熙照楼。可若是她心比天?高，想嫁给你?，便?是作妾，我也是不同?意的。”

说完，她紧张地盯着秦沉的反应。

却见秦沉头也不抬道：“她不会作妾的。”

她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道：“那丫头不懂规矩，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若是进了咱们家门，有的是气闹。你?可别犯糊涂。你?与娆丫头的婚事?，我看也不用讲究那么多，我明儿就去跟姚家商议，还按原定婚期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谁知话音未落，就见儿子站起身来，低然低着头，道：“明儿出?了宫，我也打算去姚家一趟。这次我出?事?，他们倒比姓秦的更像我的家人。”

姚夫人想起伤心事?，眼中泪水簌簌掉落，半天?抽出?青纱手绢抹了抹眼角，道：“好！那我替你?多备些礼品，等你?回来，一同?前去。确实?要多谢谢你?舅舅表哥们。便?是娆儿也是个好样的……”

却听得“扑通”一声闷响，她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却见儿子竟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母亲，您听我说，我这一向不知道想了多少手段。可这次的事?，舅舅一家待我至诚，我决定直言相告，不再欺人自?欺。若我此时退亲，负娆妹妹一时。若我不退亲，便?是负她一世。我想她还有舅舅一家会想明白的。”

姚夫人眼泪挂在下颌上，噎得打了个嗝，半天?才哆嗦道：“你?……你?说什么？”

秦沉双膝移动，上前两步，决然道：“我说我要退亲。母亲你?是知道我的，我说得出?做得到。我只是不想欺骗母亲，欺骗舅舅，也不想欺骗娆妹妹……”

姚夫人听到此处，再忍无可忍，手上一挥，将刚刚沏好的两杯热茶尽数扫落，大怒道：“你?……你?……退了亲，你?想娶谁！燕信信那个贱婢么！你?……你?……”

不想就见秦沉却霍然站了起来。

她不由吓了一跳，就见儿子如一座山一般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山几乎要崩塌垮倒下来一般，压迫得她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仰。

就听秦沉道：“母亲，她不贱。贱的是那些见利忘义，贪生怕死之人。很多事?，你?不知道。反正，我这辈子娶定她了。还望母亲看在儿子的面上，从今后，好好跟她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