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正暗暗翻白眼,猛地听到秦沉喝斥,忙小步从后头走?出,双手敛在腰间,双膝微弯,盈盈下拜:“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处置银鞍院诸人,一向都按规矩来。这?回柔柳跟绿霞姐姐两个打架,虽是?柔柳先摸了绿霞的布料,可到底是?绿霞先动的手。我本想按规矩,打绿霞姐姐五下手掌心。可柔柳不服,非要我打绿霞姐姐板子。我胆小,不敢坏了规矩,可也不敢得罪她,只好?叫她直接问爷。如今满府谁不知道,夫人最喜欢柔柳。连三姑娘四姑娘的亲事,夫人都还?没工夫管呢,却先尽着给?她做了媒……”
“闭嘴!”不想话没说完,就又被?秦沉呵斥一声。
她忙咽住,抽着嘴角,要哭不哭,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无辜委屈得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奶狗。
心中却腹诽道,姚夫人心肠和善,为人端正清高,不屑于?为难两个庶女,对?三姑娘秦浅更是?疼爱有加。四姑娘有玉姨娘作后台,大抵亲事也会?由侯爷帮着张罗。
她故意说这?话,就是?想叫玉姨娘跟王姨娘两个心里添点堵,尤其是?玉姨娘,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不定还?会?借机找侯爷诉委屈。
到时候,上上下下都会?说姚夫人行事莽撞,识人不清,胡乱做媒,就看?姚夫人的脸面挂不挂得住。
秦沉明显怔了怔,就听“啪啪”两声,信信一扭头,就见王嬷嬷作状打了自己两下嘴巴,道:“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胡话,我们柳儿一个奴婢,哪里就能跟姑娘们相提并论了!”
“哼……”姚夫人却冷哼了一声,愠怒道:“两位姑娘的亲事,能随便随便么?有些人可是?一点机会?都不放过,成天在后头不安份做些魑魅魍魉的小动作!我呸!”
信信暗暗吐了下舌头。难道姚夫人把这?事疑心到玉姨娘身上了?
“母亲息怒。这?媒不做也是?做了。柔柳就该安分些,别糟蹋了夫人的抬举,坏了夫人的名?声才是?。”就听秦沉劝道。
听秦沉这?语气,倒像是?在提醒柔柳。她不由暗恼,难道他探了自己的底,原是?想要帮姚夫人的不成?!
就听柔柳娇滴滴道:“奴婢今儿叫我奶奶数落了一下午,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罢了。信信,回头,柔柳这?边,你记得从轻处置。”秦沉又道。
信信暗暗错了错牙,柔柳真不闹腾了,她岂不前功尽弃,可也不得不暂时点头应是?。
就听秦沉道:“母亲可还?有别的吩咐?”
姚夫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道:“这?事绿霞倒是?错多一些。柔柳这?丫头年纪小,一时喜欢那布匹,上手摸上两下,又能怎么样?明明多稳重一个人,怎么一时竟躁成这?样,护食护成这?样,上来就动手!还?不快给?柔柳认个错去。”
信信这?才发现原来屋里站着的三个丫头,其中一个竟是?绿霞。想来姚夫人是?先叫了绿霞过来,才又叫她的。
不由去偷看?,却见绿霞平素的精神气一扫而光,脸色灰败,烛光一映,像秋天枯死的树叶挂了层冰霜。
就见她木然垂着眼,上前“扑通”往姚夫人炕前一跪:“夫人要打要罚,哪怕卖了奴婢,奴婢也认了。叫奴婢给?她认错,却是?死都不成。”
这?声音又哑又嘶,不过半天而已?,她根本就认不出是?绿霞的声音了。
可这?声音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澎湃如海水拍岸,力量千钧,绝无回还?。
这?力量拥到她心里来,叫她莫名?地也跟着一热,涌起一股孤勇。
她脑子一热,上前“扑通”也跪在姚夫人炕前。
所有人倒都吃了一惊。
秦沉喝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还?不快点起来?”
信信却只当听不见,道:“夫人,绿霞姐姐自小就伺候夫人,后来又被?夫人派去伺候世子爷,向来兢兢业业。这?银鞍院里,离了谁都离不了绿霞姐姐。夫人,求您别为了柔柳就发卖了绿霞姐姐!求您了!”
一边说着,她已?经一边弯腰伏地,砰砰以头磕地。
姚夫人张了张嘴,啪地一拍桌子:“你这?丫头,怎么大了大了,倒越发糊涂了,我不过叫你认个错,你倒犟上了!我的话也不听,可见素来在银鞍院叫纵得没了高低!绿霞,我就问你,你认不认错?!”
绿霞砰地一声,又磕在地上,却没答话。
气得姚夫人又重重拍了拍桌子:“绿霞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是?认不认错?”
绿霞抬起头,眼看?又要猛地磕下去,信信身子灵巧,一跃而上,抱住了她的腰,尖声叫道:“姐姐,你可千万别往绝路上走?呀!”
绿霞本来只是?想再磕个头,叫她这?一嚷,心中倒是?一个激灵,猛地就往炕边上撞:“叫我给?她认错,我还?不如死了的好?!”倒真一副要撞死自己的绝烈模样。
姚夫人气得直打战。可她素来对?下人都极宽厚,也说不来打死发卖这?样的狠话。一时僵住。
就听王嬷嬷道:“哎呀,你们这?些丫头,夫人也没说要打要杀的,不过叫你们认个错儿,竟拿出这?泼天泼地的无赖手段来要挟夫人!世子爷,您这?些丫头啊,倒真是?该好?好?管管了。打起头,这?信信,我瞧着就是?个最会?挑三唆四的。今儿这?事全都由她起。”
信信正死死抱住绿霞,听王嬷嬷把矛头直指向自己,立刻喊道:“王嬷嬷,您说话可要凭良心!自打夫人作了这?个媒,我就当柔柳是?我亲嫂子般敬着。在银鞍院里,我谁都敢罚,就不敢罚她。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夫人的脸面要紧!您倒好?,明明一件小事,非吵到夫人这?里来,把夫人的脸面全不顾,只顾着给?您自个的孙女儿出口气!这?事传出去,怕不叫人笑话,说您才是?这?府里的老太?太?!柔柳才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
“闭嘴!我……我我……撕了你的嘴!”
王嬷嬷虽是?年老,可中气倒足,气得怒吼一声,跳下炕来,伸手抓起一根乌木龙头拐,扬手就朝信信挥了下来。
信信拼尽全力,发出凄厉无比的一声尖叫。
受伤咳血
拐杖“砰”地一声, 好像铁鼓锤一般落在背上,震得她心肺挪位,疼得撕心裂肺, 尖叫声都变了调。
拐在地上连锤数下, “咚咚”震动得地面上像有一条细蛇, 钻进了她的膝盖。
她大口地喘着气,脑子嗡嗡的响。
秦沉竟然任由王嬷嬷动手打她?!
她有些意外,舌尖好像咬了一口?没熟的李子, 又苦又涩。又有一丝释然。
秦沉事母至孝, 为?了姚夫人的脸面, 不管仗剑的死活, 又怎么会?在乎她?
她伏在绿霞的背上, 心中百感难言,眼?角水光闪动。
就听王嬷嬷尤自怒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想挑拨我跟夫人的关系!作?你的清秋大梦, 莫以为?你一副妖妖娆娆妖精样儿?, 有沉哥儿?护着?, 就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我今儿?就教?导教?导你!看看沉哥儿?还能纵着?你放肆到夫人头?上!”
就听姚夫人道:“您老人家也是,这么大年纪了, 怎么还是这么个火炭脾气?。她一个小丫头?,要打要骂, 只管叫芳羽动手,回头?闪了腰可怎么好?快坐下, 喝口?水歇一歇。”
信信抱着?绿霞,心里寒气?直冒。
这王嬷嬷倒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大概是看穿了她的用意, 又恨她之前打过柔柳板子,这才仗着?姚夫人的势, 依老卖老趁机打她一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