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疼呢?
自己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地挖走了,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仅仅因为长得漂亮就要被夺走,从此再也不是一对眼睛而是一件观赏物,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在理解到这一点后,樱井玉子终于产生了怵惕之心。
怵惕:恐惧、怜悯。
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怜悯,被人类称之为共情。
她曾经是没有的,但现在她有了。
她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是因为她在渐渐靠近吉田松阳,不高兴是因为她无法再体会到库洛洛他们的开心。
那是一种不一样的开心,也是她曾经拥有的唯一一种开心,但被她舍弃了。
在她舍弃了之后,在她看到有人也拥有这样的开心并且过得很好之后,她又有一点不甘心了。
这样的情绪是无法在忍者或者武士的世界里产生的,因为那里没有人会让她发现这一点,只有这个遵从着丛林法则的世界里才可以,只有这个无法无天的幻影旅团才可以。
所以……当初四月一日君寻是为什么特意指出库洛洛?鲁西鲁这个人呢?
期待着她发现这一点吗?
她现在所产生的情绪和变化,都在那个男人的意料之中吗?
所以说她最讨厌那个男人了。
(四月一日?高深莫测?君寻:我冤……QAQ)
“在我熟悉这个世界的文字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书,是一个叫亚里士少德的人写的,库洛洛看过吗?”
“《诗学》?”
不梳大背头就是个文艺少年的库洛洛表示自己学富何止五车。
“没错,”集中注意力的话,可以发现樱井玉子的语气有些平板单调,虽然无损于总体,但对于有心人来说总是放不下心的,“第六章里他提出了‘悲剧’的定义,并且更进一步地,他说悲剧的作用就是引起人们心中的恐惧和怜悯,他相信把这些情绪引发出来,然后人们就可以得到净化。”
“怜悯也就算了,难道玉子小姐会恐惧吗?因为一对眼睛。”
看啊……果然很合适呢,四月一日君寻没有选错人。
“会,联想到过去,在那双眼睛看到的世界里,我看到我在其中,一层又一层的尸体,鲜血像火山爆发一样从尸山顶喷涌出来……看到那双眼睛,我看到它所经历的一切,看到我曾做过的一切,由此我产生了恐惧,至于怜悯,则又是另一段过去引起的了。”
“你沉睡在岩浆中吗?”
“怎么可能?是飘在天上啦。”
“那你现在应该沉睡在岩浆里了。”
不知道樱井玉子从这句话中联想到了什么,她沉默了,沉默之后还是沉默。
无尽的沉默。
像火山灰一般的沉默。
?
樱井玉子真正意义上地了解“幻影旅团”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是在被面影抢走之后。
世界不同,身份不同,死去的侍卫却如何也不肯放过她,永远要睁着那双三角眼紧盯着她,那漆黑的狂热的视线几乎要把她给刺穿。
遇到过太多次,樱井玉子连杀掉他的心思都没有,杀一个人杀了太多次,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无聊的。
不过樱井玉子也没有就这个状态进行深一步的思考,她不必这么做,以库洛洛为首的幻影旅团成员以不合常理的速度赶上面影,在一通混战后,失败的面影被幻影旅团的人公开处刑,樱井玉子则被紫发金眸的冷面美女玛琪拉住,被迫地旁观这一切。
樱井玉子想这个女孩子可能是想让她觉得愧疚,曾经似乎也有人做过这样的事,但她忘了是谁,所以也无法把玛琪归类到一个类别里,只能带着几分不甘心让女孩子继续在名为“幻影旅团”的类别中待着。
樱井玉子看着面影,她其实已经忘了侍卫的长相,只是那双眼睛倒记得清楚,好像刻上去似的,怎么也不能忘了,有时候也会感到困扰。
面影说他想要得到樱井玉子,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有资格得到樱井玉子,那么只可能是他,因为只有他可以挖掘出樱井玉子全部的美,这样一个美得如同一个人偶的存在不该明珠暗投,他的美学不允许他什么都不做,哪怕是背叛旅团,他也要得到樱井玉子。
话的末尾,面影还狠狠地讽刺了库洛洛一通,让旅团中的一众团长粉气得怒发冲冠,还是库洛洛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面影是这么说的:“团长不也是吗?萨默特拉斯的胜利女神。一尊雕像和一个人偶,彼此彼此吧?”
库洛洛叫其他人不要说话,然后继续用那种难测深浅的眼神注视着面影。
在这样的目光中,即使是几近疯狂的面影也打了个寒颤,头皮针尖似地刺痛。
“原本你有机会的,为什么不提出来?不信任吗,还是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库洛洛如此问道。
玛琪贴心地充当了画外音的角色,为樱井玉子解释道:“旅团里有规定,如果遇到意见不合的时候就投硬币来解决,结局无论是什么都要接受。你是团长的东西,按理来说不在‘意见不合’的范围内,不过如果只是提出要求的话,团长不拒绝的可能性也是有的,什么都不说就抢夺同伴的东西,面影毫无疑问地违反了旅团的规则。”
“唔……违反规则的话,会怎么样呢?”樱井玉子明知故问道。
玛琪不留痕迹地用余光扫了站在自己身后侧的樱井玉子一眼,冷声道:“死。”
“好可怕呀,好歹也是同伴呢,不给改过自新的机会吗?”樱井玉子明显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好像在讨论电影剧情一般讨论幻影旅团的规则含义。
玛琪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微微皱了皱眉,“规则是在入团的时候就确认过的,既然选择了成为同伴,就不该有违背规则的时候。背叛是不允许的。这就是旅团的规则。”
樱井玉子连连点头,仿佛刚才质疑的人不是她似的。
“很有道理,也就是说,只要成为了同伴,那么最重要的就只能是旅团,无论做什么,只要不触犯到旅团的规则就是可以的,相反,如果触犯到规则的话,哪怕只是一次也不行。是这样维系了彼此密不可分的关系吗?我明白了。”
玛琪的直觉告诉她樱井玉子明白了一个很危险的东西,可是看到女人明媚的脸上浮现出的微笑,她只能顺着话风问:“你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