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1 / 1)

“――那到底再打下去谁会赢?”

“……豫王。”荆红追略作停顿,接着道,“但黑云突骑怕是形势不妙。兵力悬殊太大,又不占天时与地利。除非豫王不仅赢得几手,还能当场斩杀阿勒坦,才会有转机。大人,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苏彦一怔,回想起方才豫王下的军令――如果局势不利,就叫荆红追带他离开战场,去威虏镇搬援兵。

“荆红……追。”苏彦念着有点别扭。似乎有更省事、更顺口的叫法,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阿追!对,阿追,阿追!你带我靠近点,近到阿勒坦能看到我、听到我说话的距离,可以吗?”

荆红追被连接几声“阿追”叫得心醉,紧接着听见这个堪称离谱的要求,摇头道:“战场厮杀声震天,大人要想让阿勒坦听见你的声音,得凑到他与豫王的弯刀长槊下嘶吼才行。”

苏彦不甘心:“可你一定有办法对吧?你武功那么强,跑起来比马还快……那啥,高手风范拿出来呀!”

大人,武功高强可以夸,“跑起来比马还快”就算了吧。

荆红追哪里经得起他家大人的恳求,无奈地弃弓拔剑,一手捉住缰绳,附耳道:“在我控马、击开流矢与兵刃时,大人一定要坐稳,万一绑在腰间的皮革断裂,你就紧紧抱住我执缰的胳膊,千万别把头手探出去,记住了?”

苏彦紧张地点点头,只觉他手中缰绳一抖,胯下战马骤然提速,朝着交战中心的两团人影冲去。

风声呼啸,骑兵们的兵刃与箭矢扑面而来,都被荆红追滴水不漏地逐一击飞,如同暴风骤雨中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苏彦这才真正意识到身后这个灰衣剑客的强大之处――只要一剑在手,便能纵横四海,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力与物力能伤及他。

这样的绝世高手,甘愿伏身成为原主的侍卫,哪怕举止再亲密,也依然一口一个“大人”地放低姿态,仿佛始终谨守着某种被他视为准绳的本分。苏彦有点唏嘘之余,不禁怀疑这个荆红追对原主也许只是暗恋,并没有实际上发生关系?因为始终不敢冒犯他的大人,所以只能趁着“失忆”偷偷揩油。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对方看得顺眼了许多,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好汉子。

不多时,两人一骑已逼近交手中的阿勒坦与豫王,相隔只有十丈,能清楚地看见人影了。但因周围战斗喧嚣,苏彦觉得自己再拼力呼喊,对方也听不见。

荆红追勒马停驻,松开缰绳,把掌心抵在苏彦的丹田处:“大人尽管正常说话,我会用真气将声音送到他们耳中。”

真气还有这等功效?武侠小说中的传音入密啊这是!苏彦尝试着叫了一声:“阿勒坦。”

果然见阿勒坦猛然转头,循声望向他,流金双瞳蓦然亮起,张嘴叫了声什么。苏彦听不清,但从口型判断,应该是“乌尼格”。

豫王本可以趁对手走神,给他一槊,但也被这声音惊到,同样转头望来,朝荆红追皱起眉头,运足中气喝道:“荆红追!你奉的军令呢?!”

荆红追朝豫王满怀歉意地抱拳:“先奉大人之命,再奉军令。”

豫王简直要被这个“大人之命就是圣旨”的贴身侍卫气死:“他失忆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恢复记忆后会后悔的!”

荆红追道:“他的确失忆了,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使将来后悔,也有我陪着他,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苏彦简直要把“阿追”引为知己了,心想妈的这么忠诚又贴心的侍卫谁不想要啊!偶尔爱摸个一两把的就让他摸呗又不掉块肉!

“圣汗殿下,豫王殿下,”苏彦集中精力,注视着两军主将,“都退兵吧!”

阿勒坦面色一沉。豫王嘴角挂起一抹头疼又无奈的哂笑。

“这一仗为何而打?”

豫王抖落长槊上的血滴,一指阿勒坦:“你问他!为何要兴兵进攻大铭边境,掳走我靖北军的监军大人!”

阿勒坦震声道:“为了草原部族的活路!为了经年不公的交易!为了救回被你强抢走的我的可敦!”

豫王凌厉地瞪向他:“谁是你的可敦!趁清河失忆强取豪夺来的名分,也配栽赃在他头上?你要真是条汉子,就等他恢复了记忆,再来问他愿不愿意嫁给你!”

阿勒坦愕然望向苏彦:“你……失忆?那么你告诉我的身世――都是编造的?”

苏彦实在没想在这个时候、这种局面中摊牌,三言两语又说不清,只能含糊道:“不是失忆这么简单……咳,也算是一种失忆吧!总之我不是故意骗你。一头雾水地落在陌生军队手里,成了俘虏与奴隶,语言又不通,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想着自救好嘛。我若不编造个合情合理的身份,真要被当做奸细砍头了。”

他说得恳切,阿勒坦心里倒也体谅了几分,仍不满地道:“回到旗乐和林后,你可以向我坦白,可你没有。”

“我因为撞伤了脑袋,都不记得这具躯壳以前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的了,怎么坦白?圣汗不是也说,以前的事忘了许多,我若是要你逐一说明,你能回忆得起来吗?”苏彦抓住机会倒打一耙,反正气势上绝不能输。

撞伤脑袋不假,自己因中毒而损失了部分记忆也没错,阿勒坦不好再责备他,便说道:“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其他的我一概不追究。这场仗也就不必打了。”

“放你娘颠倒黑白的狗屁!”豫王回到军营后,行伍之气重回身上,又被当面撬墙角,恣睢无忌地爆了粗口,“弄清楚是你趁暴风雪抢了我的人,如今这叫完璧归赵。我没追究你们就不错了,再胡搅蛮缠,斩了你这北蛮子的首级,挂在靖北军的辕门示众!”

阿勒坦大怒,厉声喝:“来斩!我下一把萨满法器便是用你的腿骨做成!”

见两人又战成一团,苏彦以手覆额,咬牙道:“阿追,调大音量,好好照顾一下这两双不听人话的耳朵。”

荆红追点头:“大人随意说。保证旁人听不见,他两个震耳欲聋。”

苏彦褒奖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气沉丹田,舌绽春雷:“都――他妈的――给老子――住――手!!!”

犹如雷霆自九霄当头劈下,交战中的两人各自向后仰身,不由自主地用手掌捂住了耳朵。战马也被主人的骤然动作惊到,接连后退了几步。

苏彦对这效果满意极了,又拍拍荆红追的胳膊,示意可以小声点了,然后开口说道:“阿勒坦,你看过来,听我说。”

阿勒坦放下手掌,神色复杂地望向他的……在瞬间爆发出惊人气势的可敦,“草原雄狮的头衔将来可以易主了”的念头一闪而过。

在他的注视下,苏彦又恢复了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十分心平气和地说:“圣汗,我的确不能成为你的可敦。”

豫王面露得色,指间戏谑地转了一下长槊。阿勒坦则如冰雪覆顶,目中透出失望而挫败的愤怒与伤痛。

“但是阿勒坦,我愿意成为你的乌尼格。”苏彦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根墨绿色的缎带――即使跳河后更衣,他也没忘了把这缎带继续带在身上――然后郑重地扎在了额间,朝阿勒坦微微一笑,“我不想要金矿、名贵的波斯地毯与摄政王的尊荣,也不想看见血肉飞溅的战场。你先退兵,然后带着真心,而非带着军队来找我,我就跟你走。

阿勒坦怔住了,难以置信,惊喜交加。

豫王也怔住了,难以置信,五雷轰顶。

“时限是……十日。”按照阿勒坦之前说的,离毒发还有十余日,这个期限内肯定来得及。

“记住,真心与诚意,好好想想我要的是什么。”

说完,苏彦又望向豫王:“别打了,再打下去,就算阿勒坦单挑输给你,黑云突骑也将遭到重创。留着靖北军的有生力量,放在更有意义的战场上不好吗?”

豫王不甘地怒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苏清河,你这趟北漠之行可有不少好事,得向本王老实交代!”

荆红追下意识的把胳膊往苏彦腰间一揽,是全无底线的保护架势,道:“我也想听这份交代,但还请豫王殿下不要‘严刑逼供’的好。”

阿勒坦现在就想把人带走,但知道苏彦其人外柔内刚,这番话既然当众撂下,就不可能收回。再说,乌尼格想要他带来的真心与诚意究竟是什么,他也得仔细想想。十日之内,他一定能找到他的小狐狸,毛茸茸地团在臂弯里,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