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苏晏扶额:“‘瓜田李下’这词儿你又是从哪学来的!最近又偷着出宫买新话本了?上次《翰林风月》的事还没长记性?真想让我再挨廷杖啊?”

“那本劳什子春/宫图真不是我弄来的,是有人陷害我,你明明知道!”朱贺霖涨红了脸嚷嚷,忽然想起拔步床的床尾暗格里偷藏的拟话本,什么《月明和尚度柳翠》《张舜美灯宵得丽女》,虽说算不得淫/秽,却也十分香艳,心虚之下,嚷嚷声也弱了,“我只是……只是……”

他上前两步,手指忿忿地戳苏晏腰带上的银带??:“摘了!用我这条!”

“殿下饶我一命吧!”苏晏叹气,拍掉了他的手。

朱贺霖当然知道擅用皇家器物是逾制的死罪,眼下气也泄去大半,觉得没滋没味,低声嘟囔一句新学的词儿:“招蜂引蝶……”

苏晏简直要气笑了。

反讽道:“走吧,我的殿下!回头被皇上堵在这间屋子里,要治我们‘暗通款曲’的罪哩!”

朱贺霖一愣,脸烧得绯红,不再理睬他,甩甩袖子,径自大步走了。

*

回到射柳场,苏晏见日头西斜,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天黑。

恰好御驾从龙德殿内出来,景隆帝面色怡然,想是因为新得了幼子,老怀甚慰。

苏晏忙往人群里一插,将自己藏踪蹑迹地埋好。

而先前奉命去搜查凶器的锦衣卫,此时也回来禀告,在一处偏僻的草丛里,发现个胡乱刨开又掩埋过的浅坑,里面是一柄带血迹的短剑。说着,将剑垫在白布上,呈上来。

此剑长仅九寸,吹毛断发,剑身纹路曲折婉转,凹凸不平。剑锋末端靠近剑镡处,刻着个篆体的“钩”字,昭示此剑是由铸剑大师上官钩所造,因为样式仿的是专诸刺杀吴王僚的鱼肠剑,又名“钩鱼肠”。

皇帝一见这剑,目光黑沉沉地凉下来。

围观的几位六部重臣,其中一位失口道:“这不是豫王殿下的爱剑么?”

去年豫王做寿,上官钩亲自送上三柄剑作为贺礼,其中之一就是这“钩鱼肠”,在场贺寿之人都见过。豫王喜爱这三柄剑,见鱼肠小巧,便随身携带,除了上殿面君时摘除,其余时候从不离身,朝内众人皆知。

皇帝召豫王近前,指着剑问:“这可是你的剑?”

豫王神色自若,答:“是臣弟的剑。”

“为何染血,又抛埋在土坑中?”

“臣弟已将这柄剑赠与叶东楼,之后如何,委实不知。”

“何时所赠?”

“……今日午时。”

也就是说,在叶郎中遇刺坠楼之前,豫王好巧不巧地,送了他一柄剑?事后发现剑身染血被弃,又与死者腹部伤口大小吻合?在场官员们窃窃私语,却没一个人敢出言诘问。

刑部尚书王提芮在此刻挺身而出。这位六旬老臣,颈长如鹤,腰身略微佝偻,形容不甚美观,却素以执法严明、刚正不阿而闻名朝野。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一对难兄难弟

苏晏这下可算体会到众人侧目、千夫所指的滋味了。----更新快,无防盗上.-*--

王尚书这番话,像一只手揭开了被刻意掩扣好的箭匣,暴露出内中淬过毒液的锐刃来。更高妙的是,这只手是全然正直、清白且铁骨铮铮的。

面对朝臣们投来的质疑、鄙薄乃至幸灾乐祸的目光,苏晏侧过脸看了看另一位难兄难弟,发现同样深陷泥淖的豫王殿下仍然老神在在,甚至还朝他戏谑地挑了挑眉梢。

好吧,这位荒唐放荡的王爷至少还有一个优点,处变不惊,心理素质强大。苏晏心想,也许豫王仗着天子胞弟的身份,只要不犯十恶不赦的重罪,就能全身而退,而他却成了被扣屎盆子的替罪羊……开什么玩笑?

苏晏泛出个淡雅高洁的微笑,长身玉立,将魏晋名士的装逼范儿学了个十足十,负手岸然道:“尚书大人容禀,这所谓的证据漏洞太多,实在称不上确凿二字。下官意欲自辩,不知给不给我澄清真相的机会?”

王提芮道:“公堂上的犯人尚且有权自辩,苏洗马只是涉嫌,自然可以。”

他这句话,帮苏晏暂时堵住了其他想要落井下石的嘴。

“下官想请莲洲先生前来询问。”

景隆帝颔首,着人去传唤商浦。

商浦年过五旬,自号莲洲画痴,年初刚从民间受征召入宫,一手丹青即使放在人才济济的画院也是出类拔萃。

苏晏一见此人,便知道“画痴”两字当之无愧,这位仁兄心里大概只有绘画,对人情世故毫无概念,是个陈景润类型的人物。因为他一来,连御前礼仪都顾不上,扑到台阶吹掸画纸上的浮尘,痛惜地叫道:“额得娘咧,哪个把画弄得扑西来海一团邋遢,这都成撒咧?你看看,你看看,还有个脚印贼!”

人群中不知哪个官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又赶紧低头抿嘴。

苏晏轻咳一声,走到商浦身边,拱手问:“在下司经局洗马苏晏。这幅《射柳得胜图》,请问莲洲先生作画时身在何处?”

商浦捧着画起身,这才想起面圣要行礼,忙又跪了下去,听得皇帝道:“免礼,卿只管回答便是。”

于是他回答苏晏:“那个阁楼贼。”说着转身指了指大致的方向。

苏晏略一望,点头:“的确是可以看到射柳场和龙德殿的东侧辅楼。请问这个位置,是先生自己挑选的么?”

商浦道:“额原本选了廊桥,看得可广咧,但有个侍卫通知额,去阁楼贼画,说似桌椅板凳都摆好咧。----更新快,无防盗上.-*---”

“哪个侍卫,先生可还记得?能否指认?”

商浦想了又想,摇头:“兜穿一样儿得衣服,莫得印象咧。”

“多谢莲洲先生。”

苏晏转而对王提芮道:“想来尚书大人也发现蹊跷了。莲洲先生之前选好的作画位置是廊桥,从那个角度本看不到叶郎中坠楼之处,有人将其引去阁楼,为的就是让凶手的身影入画。此举意欲何为?倘若那个侍卫是凶手一伙,为何要自暴其恶行?倘若不是,事先知道命案将会发生,又为何不上报阻止?”

王提芮沉吟:“确有可疑之处,但亦或许是个巧合。”

苏晏又问商浦:“莲洲先生会不会看错,或者画错衣饰?毕竟场中人物众多,装束又各不相同。”

商浦被质疑了专业性,明显不悦:“额绝对不会画错,几十年看家本领,难道都似白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