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雪循声望去,是夏越柏,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这边。
“过来。”辛雪默了一下,做出口型。夏越柏上身还算厚,下面居然只套了条运动短裤,就这么光着腿潦草地出了门。
夏越柏脸上有点委屈,在问辛雪去了哪。他好容易忙完工作,一抬头,辛雪却不见了。
辛雪捏了捏他的手指,果然冷得沁人。他歪着头用肩膀夹住电话,取下围巾,一圈圈给夏越柏绕上。
羊绒围巾触手绵软,残留着辛雪的温度和气味。夏越柏把鼻尖埋了进去。
挂断电话,辛雪温和地陈述:“抱歉,我不会再让你和他们见面了。”
游驹不打自招,他们几个糊涂蛋不知道怎么合计出的这么个馊主意。由于梁殊的前车之鉴,他们作为多年至交,决定给夏越柏个下马威。所以今晚辛雪才被缠得脱不开身,无心关照他,而游驹趁机把他灌得醉了个彻底。
“你太小看我了。”夏越柏微微露出笑意,“我想认识你的朋友,也想让他们接受我。”
他淡褐色眼珠被雪地映亮,辛雪封冻的心仿佛有什么正势不可挡,冲破阻滞,濒临决堤。
“游驹和你说了什么?”辛雪又问。
“说你好,说你受欢迎。”夏越柏细数,游驹眼里的辛雪近乎完美,不止游驹。
深暗的凌晨,银箔般的细雪洒落,他穿过庭院,看到辛雪坐在那儿,夹着细长的黑色香烟,烟雾袅袅升起,仿佛一支昙花,在他的静夜盛放。
“我要听实话。”辛雪说。
夏越柏轻轻道:“他告诉我,有份很合适的工作找上你。”游驹的原话远要过分,大意辛雪如果决定接受offer,便必须留在c市,会选择休学,或转函授。那时他努力地说服了自己,没关系,只是异地而已,他应当尊重辛雪的一切决定。
“你也太小看我了。”一模一样的话,辛雪又还给了他,“对你自己多点信心,也对我多一点,好不好?”
夏越柏的睫毛震颤着,听到了来自辛雪的三个字,我爱你。那么柔和,却有撼动他整个世界的力量。
没过多久,夏越柏收到了一条社会新闻软件的推送,某知名乐队成员涉嫌吸毒被捕,内容暗指梁殊。他给辛雪看这条新闻,辛雪没表现出太多惊讶,所有存在过的感情在此之前都已耗尽。
他和夏榆仍偶有联系,告知他,自己和辛雪在一起了,可以告诉夏之仪。
夏榆回了个“好的”。
夏越柏盯着那条消息,正略感疑惑,趴在他身上的辛雪突然笑了一下,亮出手机屏幕。
是和杨亦非的聊天界面,内容是大篇幅无语的吐槽。
原来夏榆不知吃了哪颗熊心豹子胆,居然向杨亦非表白了。杨亦非当然看不上,再加上他也不可能再来琴行上课,她干脆把他教育了一通,大致意思是劝他做人得要脸。夏榆从小到大没被这样戳过肺管子,眼睛当场就红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自然也没空理会夏越柏和辛雪。
夏之仪则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直到陈朗联系夏越柏,他才得知,夏之仪不久前动了子宫手术,正在静养。
既然电话来了,夏越柏顺势约他见一面。这件事他并未告知辛雪,不非心存芥蒂,而是夏家仿佛一摊黏浊的污泥,曾困住他那么多年,他不想辛雪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他准备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他迄今为止的大半积蓄。
陈朗凝视着那张卡片,惊讶道:“这是做什么?”不等夏越柏开口,他继续他的独角戏,“姐还在住院,别再让她动气,好吗?”
夏越柏说:“不好。”
他知道自己的爱情永远不会得到母亲的祝福,却也不再抱有期待。她能对他不闻不问十几年,但不能忍受他是一个同性恋,“这笔钱,足够支付夏之仪在这么多年在我这里的所有开支,通胀率和潜在的错失收益都计算在内了。”
陈朗审慎地接过银行卡,他没有代替夏之仪做出决定的资格。
夏越柏说出了这么多年一直积压在他心口的那句话,“请你转告夏之仪,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刚推开餐厅的门,辛雪的电话便过来了,他才从录音室忙完。
“在哪呢?要我去接你吗?”
“要。”辛雪没骗他,化雪的时候确实格外寒冷,夏越柏跺了跺冻得发僵的脚,“想你了。”
辛雪嘱咐他在附近的一个路口等待,一刻钟后到。
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夏越柏没头没尾地来了三个字:“我要听。”
“听什么?都听了那么多遍了,还不够?”辛雪不配合。
“多多益善。”夏越柏最近常逛c市的书店,语文水平得到显著提升,都会用成语了。郁掩
电话那头辛雪笑了出来,声音化作电流,穿过听筒,微痒地搔着夏越柏的耳孔。
辛雪一口气说了三遍“我爱你”。他不是把爱挂在嘴上的人,本意是想给夏越柏更多安全感,却反成了不安的来源。夏越柏一天要向他确认八百次,仿佛这爱会随时随地轻易消失似的。他下定某种决心。
“嗯,”夏越柏低低回复,“我也爱你。”
住到一起,夏越柏才知道辛雪比他更工作狂。哪怕嘴上说玩音乐只是消遣,他也用一丝不苟的态度对待着,所有事情都力求做到最好。
Faya计划明年年中参加b市当地的一个展会,辛雪回国后,兼顾产品打样和展位设计,轮流和工作室工厂周旋。
今天又不回家吃饭。夏越柏郁闷地打开电脑,盯着自己在职业社交网络的主页上挂的“休假中”,很有撤掉的欲望。可一旦真开始工作了,他也沉不下心,起身数次,检查书桌上的花是否需要换水,刷新微信的消息接收界面,看一百零八遍现在几点。他第一次思考自己是否有多动症倾向。
辛雪八点多才回来。
他似乎喝了点酒,脸颊泛着薄薄的粉,眼睛湿润,有隐晦的欲说还休。
“怎么又就吃这个?”看到餐桌上的东西,他脸色不太好看,责备地望着夏越柏。
两个人的时候,他们煮铜锅火锅,煲砂锅粥,包饺子,可一旦辛雪不在,夏越柏就又吃回他的草和冷食。拿起桌上的贝果咬一口,连酱都没有,一片干巴巴的芝士,没任何味道的生菜和又冷又咸的火腿。
夏越柏眨了下眼,挨骂也开心。他喜欢辛雪发火,那双眼睛在这一分钟里只装着他,像搅扰了一潭无波的水,这一刻的涟漪皆因他而起,他既觉得罪过,又暗自欣喜。
事实上还有另一层夏越柏认为微不足道的原因。他一直等到了八点,意识到辛雪今晚确实不可能在家吃饭了,才慢吞吞地给自己做了点东西应付。
不过没过多纠结,辛雪酝起笑意,“你很喜欢吃这些?”